================= 《江山纪 一代至尊》作者:陌上看花客 文案: 少年天子初解人事,便对那个辅臣笃定了心思。任是金科玉律,国法人伦,皇室的规矩,他都一一做到,却还是讨不了爱卿的欢心。 韩氏一族,功劳显赫,武安君之封承袭七世,如今招来杀身灭族之祸,竟然只是因为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少年壮志已成尘梦,而今的他,乃一无爵无禄的刑余之人。 云雨风流灵巧,南宫哥哥的急功近利不过是想功成名就,早日迎娶心爱之人。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空负盛名,瑶琴白玉仙,胸怀大志的他。一如韩苏,为了功名,舍弃了原本平淡的生活,赢了至尊芳心,最后输得一无所有。 只恐君我两相误,各自逐鹿三千里。为江山,为伊人,本就没什么过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古代架空,纯属虚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上官懿儿,韩苏 ┃ 配角:云雨,南宫子轩,上官兰皋,韩成,尹灵,卫离,卫夜,惊弦,淳于劫,淳于术,上官寒,许太后,韩夫人,李欣,李薄言,李玖儿,徐千,田聚 ┃ 其它:一代至尊,上官懿儿,韩苏,韩信,少年天子,武安君 一句话简介:只恐君我两相误,各自逐鹿三千里 ================== ☆、君臣初识玉和宴 上官懿儿,他本是众多皇子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直到那日,他随母亲尹姬前去赴了一宴,遇见了那个人,一切都变了…… 淮阴一国,定都淮阴,所以以淮阴代称国名。淮阴之地,富饶肥沃,兵强马足。韩氏一族因功封爵,到韩老将军韩成之时已承袭六世。韩老将军中年时受封武安君,随后征战四方,南定百越,北定中山,使淮阴国威大增,而韩门显贵。 今者,淮阴至尊为上官兰皋,为人柔质慈民且温柔好乐,虽不晓兵家之事,却善用人才,能听臣下之谏。后宫姬妾不少,尹姬入宫七年,懿儿也七岁了,可母子二人并不受宠。 那日,花正当春,人亦年少,上官兰皋大摆寿宴,宴请朝中重臣,以及后宫姬妾。尹姬是个淡雅沉静的女子,从来不好凑什么热闹,本想着一如既往地称病不去,可懿儿却缠着想去,尹姬也只好带着他去了。 宴会浩大,摆在玉和苑中,所以此宴称作“玉和宴”。 玉和宴上,朝中最大的功臣莫过于韩家,上官兰皋也无非是借此宴犒赏韩氏罢了。上官懿儿久闻韩家公子之名,所以缠着母亲,想看看那位韩公子。 宴酣之乐,非丝非竹,不知哪位王公大臣提议的比试武艺,接着上官懿儿的皇兄站起,想同韩家的公子比试比试。 韩成韩老将军戎马一生,膝下只有一子,年尚十二,名叫韩苏。韩家以武传家,人才辈出,屡立战功。就在不久前,年仅十二岁的韩苏随父北上抵御中山国的进攻。少年有勇有谋,临危不惧,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助父平定了中山之乱。 懿儿只随母亲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备受冷落,他开始后悔赴宴了。然而,抬头时,却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站出,向自己习武的三皇兄上官寒行了一礼,二人拿起兵器往宴会中间的空地去了。 少年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仗剑之姿若孤松,若玉山。如此神秀,想必他就是韩苏了吧。上官懿儿紧盯着那个少年,有些崇敬。 比武很快开始,身为三皇子的上官寒似胜券在握,自信满满。但是他轻敌了,他听多了旁人传颂韩苏,以为是谣传,并不可信,但事实上,韩苏确是如传言般身手不凡。没两招下来,韩苏便挑开了他手中的剑,而韩苏手中的利刃则直指上官寒。 上官懿儿不谙武事,见韩苏将剑指向了皇兄,当即拍案而起,“不要伤我三皇兄!” “呃……”韩苏止剑回头,站直握剑,面向懿儿行了一礼,“比试而已,韩苏自当知晓分寸,多谢殿下关怀。” 尹姬觉得很是难堪,羞愤地拉了懿儿坐下。 “承让了。”韩苏回身又向上官寒行礼。 上官兰皋拍手,“不愧是韩将军之子,武艺高强。” “至尊谬赞。” 那个至尊走近了,携了韩苏的手,像父亲问孩子般地关怀:“韩公子今年几岁了?” “回至尊,年已十二。”韩苏恭敬。 “来。”上官兰皋牵着韩苏的手游园去了,侍卫齐刷刷地跟上。 座中的上官懿儿心里难受,也是分外羡慕,自己是父皇的亲儿子,可父皇从未亲近过自己,更别说牵牵手、摸摸头、说说话了。 上官兰皋同韩苏游赏,借机说道:“本尊常闻左右称赞韩公子文武双全,依韩公子对各位皇子的了解,本尊千秋之后,谁能担起国之重任?” 韩苏先是震惊,有些慌乱,毕竟他还是个十二之龄的幼子,镇定下来后他表示为难,推辞道:“韩苏不过一介竖子,怎敢品评皇室?” “但说无妨。”上官兰皋止步回头看着他。 那个风华无双的少年跪了下来:“至尊,韩苏真的不敢。” “嗯。”上官兰皋屏退了左右之人,“说吧。” “至尊,韩苏的父亲……” “韩老将军年事已高,你只说说,你心中未来的至尊,是何人?” “这……”韩苏低头思索了片刻,“国之大事,韩苏还须再考虑一下,谨言出口,不知韩苏可否明日回答至尊?” “可以。”兰皋点头,亲自扶他,“好孩子,起来吧。” “谢至尊。” 随后,上官兰皋同韩苏还宴了。入座时,韩苏朝懿儿看去一眼,哪想懿儿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一边,于是韩苏微笑作礼,坐了下来。上官懿儿日后绝对料不到,正是因为他的那一句话、那个眼神,乱了他的一生。 尹姬心有不安,告退带着儿子先走了。 之后,韩苏便向左右打听那位帝妃与皇子,回答的人基本上都有一种不屑之意。宴后,韩苏独自来拜访尹姬,而尹姬却不肯接见,于是韩苏便跪在了门外,恭敬非常,“夫人不蒙圣宠,只有殿下一子相依为命,韩苏知晓,夫人且不必惊慌,韩苏绝不会做出有损殿下之事来的。韩苏只想问殿下一句话,想听听殿下之意,问完便走,还请夫人允准。” 屋中的尹姬朝那边正在看书的懿儿看了一眼,心下还在犹豫,末了,还是开了门,“你进来吧。” 韩苏大喜,拜了一礼,“谢过夫人。” “呃?”上官懿儿勤于学书,闻声时看去,分外惊喜,“是你?”母亲教他礼贤下士,于是懿儿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殿下使不得。”韩苏拜礼,也只有他,把懿儿当做一位皇子,而后韩苏才表明了来此的目的:“殿下,韩苏问殿下一个问题,还请殿下如实回答。” “嗯。”那个孩子开心地点头。 次日,朝中轰动,当皇诏颁来,尊服加身之时,上官懿儿还未反应过来。他随母亲一起搬到了一座奢华的宫殿——明灭宫,这里有好多的侍人,见着他便行礼,所有人都称他为“太子殿下”。 韩苏则受封太子少师,入宫侍读。 ……“殿下若为至尊,当从何政?” “孟夫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所谓天下,正是如此,如今天下安定,当行德治仁政,施以柔道,束民以礼,教而化之。”…… 宴时园中一游,韩苏看出来了,至尊是要他择选皇储,封他少师,辅佐新君。 因为上官懿儿的缘故,上官兰皋又宠幸了尹姬,后宫美女如云,都快湮没了她那张素净的面容。 懿儿第一次同父皇接触,几乎要哭了。年幼的懿儿也是第一次尝到有家的滋味,像寻常百姓一样同父皇打闹,就连文采颇佳的兰皋出诗考他,他也能对答如流,这让兰皋甚是惊讶,百感交集。一是惊叹韩苏的眼光,二是悔恨自己竟然冷落了这对儿母子。 从此宫中无人再敢小瞧了尹姬,就连尹姬的父亲尹九陶也都升了官。 书房中,上官懿儿再次见到了那个上谏册立自己为太子的韩家公子,“韩苏哥哥。” 韩苏拜下身子,“拜见殿下,殿下折煞臣下了。” 上官懿儿免了礼,这一次,他的身份是淮阴太子。 这一恍,便是三年之后,懿儿已经十岁了,太子的位子也坐稳了,童稚的懿儿很讨兰皋的喜欢。 晨初的阳光透过门前的大树,稀疏地映射在地上,其中不乏有门上镶嵌的珠玉宝石反射的璀璨星光。书房之中,那个年幼的小太子使性发怒,不肯听侍女的话,只写了半张字就不愿写了。 “殿下息怒,韩公子今早卧病,连床都下不了,所以……”侍女们尝试劝着这个年幼的太子殿下。 上官懿儿背着手靠在桌旁,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只要韩苏。 “启禀殿下,韩公子到。”侍卫进来通报。 接着,那少年翩翩而来,步履从容,环佩清脆,少年如玉一般,身子悠悠拜下,“拜见殿下。”韩苏的脸红扑扑的,显然是带病过来的。 “免。”上官懿儿看着他虚弱的面孔,开始后悔了,不知他病得这么厉害,“韩苏哥哥,懿儿知道错了。懿儿好好学习,你还是回府养病吧。” 韩苏回道:“是臣自己要来的,况且来都来了,何有回去之理?” “那,那你坐。”年轻的太子拉他坐下。 韩苏轻轻拂开了那只手,摇了摇头,“殿下今早写的字,拿来与臣看看。” “嗯。”上官懿儿回身取来了那张纸,递与了韩苏,“呐。” 接来看时,“怎么才写了半张?”韩苏皱眉。 懿儿一脸无辜,“早上你不在,不想写。” 韩苏点点头,“是臣之过。”那纸上的字,依旧歪歪扭扭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殿下的字有些进步,但还需勤加练习,另外——”他将纸放在了桌上,用朱笔圈出了一字 ,“殿下的‘廉’字又写错了。” “唔?没有这两点吗?”上官懿儿拿起纸张,盯着那个错字。 韩苏摇摇头,握了懿儿的手,举笔写下一个工工整整的“廉”字。韩苏的手有些热,手心出汗,上官懿儿看着他,而后自愧道:“我记不住。” 少年叹了口气,想了想,落笔书下几个字,又一边问着:“‘疾’‘病’‘疼’‘痛’,此类字何如?” “唔,都是一些意义不好的字。” “是了,今至尊当政,以‘孝廉’治天下,是以国泰民安。”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加收,就是加入收藏的意思。我写了好久小说,一直都在进步,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保持不去犯错。你支持我,我也回馈你。另外,小说中人物,尹九陶(yao),二声。 ☆、风流灵巧怜小女 淮阴以孝治天下,上官兰皋便是以身作则,追赠了已逝的生母王太后,又善待养母许太后,且在太后面前从不自称“本尊”。 上官懿儿恍然大悟,保证道:“韩苏哥哥,懿儿懂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写错了。” “嗯。”韩苏点头,接着又询问懿儿的功课。 书房外,长廊之中,宫廷侍卫严加把守,整个宫室的气氛都是肃穆庄严的。偏偏就有个例外的,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女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手中总是拿着个木制的风车玩。那是个活泼灵动、讨人喜欢的小女子,有着一个令人羞言于齿的名字,她叫云雨。 云雨是韩家的侍女,常随韩苏入宫来,手中的风车是她最喜爱的玩物。云雨还会武功,身手稍逊韩苏。她之所以敢在宫中四处玩乐,肆意喧哗,且无人禁管,只因上官兰皋的一纸诏令——赏赐韩家云雨在皇宫的出入自由权。 传言,云雨是韩苏的贴身侍女,第一次随韩苏进宫时,开心得要命,不知宫规,竟然闯进了御花园。见树上结子桑葚,云雨这活泼好动的,高兴地爬树去摘。桑葚树干高大,云雨自在摘桑葚,偏不凑巧,这个时候上官兰皋生着尹姬的气,带着人在园中赏花。 云雨听见人声,低头看时,被那张龙颜吸引住了,结果脚下一滑,人就直愣愣地摔了下去。上官兰皋发觉,本能地伸去了收手。 “啊!”云雨不偏不倚,刚好落入了兰皋怀中,随后“唰唰”尽是拔剑之声。 上官兰皋看着怀中这个轻巧的小女子,竟然一见钟情。据说,至尊兰皋当即想要封赏云雨为帝妃,却被云雨拒绝了,至尊难堪,又悄悄说了,改封为公主,又被拒绝了,然后兰皋就怒了。 云雨古灵精怪,三言两语逗乐了这个正在发怒的至尊,谢了恩,云雨自己讨赏。因为擅闯御花园,兰皋的侍卫对她出言不逊,云雨是在韩家被宠坏了的,哪里就受你这气了?因而请求赏赐出入自由劝,上官兰皋也当即允了。 兰皋年尚不到三十,风华正茂,前些日子还在宠幸尹姬,可尹姬是个精明的女人,宁可谢绝恩宠也不要招来祸患,她并不喜欢这个至尊,从不强迫自己去邀宠,由此触怒了这个原本温和的至尊。 有了云雨,上官兰皋龙颜大喜,对这灵动的小女子百般宠爱,既然尹姬自找冷落,那兰皋便成全她。 踩过檀香木板,云雨欢喜地奔向了亭下那个真命天子,“至尊安好。”她笑嘻嘻的模样分外可爱。 “免礼,小雨,坐。”上官兰皋见了她,心情也愉快了起来,“本尊给你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糕点,快尝尝。” “哇!”云雨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谢谢至尊!”云雨表示自己还是吃货一枚,谢了恩,云雨就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上官兰皋撑着下颔看着她吃,心里很高兴,“小雨,灵儿住不惯明灭宫,请旨搬回旧居。本尊想着韩苏这日日进宫,不太方便,便想让他入住明灭宫,方便教习|太子,约束言行举止,你同他一起可好?” 方便韩苏照顾懿儿是表,方便他同云雨私会是里。“好啊,这样我就可以时常见到至尊了。” 兰皋温和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小雨真可爱。” “说得好像至尊不可爱一样。” “噗——”兰皋忍俊不禁。 书房之中,懿儿在看《史记》,韩苏侍读,“韩苏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懿儿有了疑惑之处。 韩苏此时正昏昏沉沉,有些晕厥,身子明明很不舒服,却还强撑着。扶桌撑着身子,韩苏看着上官懿儿指的那句话,“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他拂了拂袖,解释道:“能扪心自问叫做聪,能自我反省叫做明,能自我约束叫做强。” “嗯嗯。”懿儿恍然大悟,眯眼笑着点头,“懿儿懂了。” “嗯……”韩苏扶额,双眼朦胧,面前的桌椅以及上官懿儿的影像渐渐模糊了起来,“殿下,臣让殿下先读此篇,是要殿下吸取秦亡的教训,更希望殿下可以从中悟出,如何可以治理好一个国家。” “懿儿明白。” “好……” “哎,韩苏哥哥。”他有话想说,一扭头,韩苏身子倒了过来,意识不清,“呃?韩苏哥哥。来人,快传御医。” 待韩苏醒来时,天色昏暗,云雨守在他身边,还在打盹儿,“唔?公子,你可算是醒了。”云雨立刻坐正,笑了笑。 “呃?这里是……”他左右看了看,料知天色已晚,可这里,也不像是韩府啊。 云雨笑道:“这里是殿下的寝殿明灭宫,尹夫人已经搬回了旧居,至尊下诏命公子入住明灭,贴身照顾太子殿下。公子都已经昏厥一下午了,我已经帮公子把东西收拾了过来,公子现在可以安心养病了。” “呃,好吧。”韩苏淡淡点头,“殿下人呢?” “去向至尊请晚安了,还没回来呢。” 韩苏皱了皱眉,担心上官懿儿的安全,“你怎么不跟着看护呢?” 云雨这就委屈了,“这可不是我的错,是殿下非要我留下来照看公子的。再说,公子病得这么重,还这样任着自己胡闹。” 到懿儿请完安,进门便问:“小雨姐姐,韩苏哥哥醒了么?” “回殿下,已经醒了。” 韩苏见懿儿回来,仍旧是下床行礼,也不顾自己病得如何,在他心里,国法高于一切。“拜见殿下。” “免礼,韩苏哥哥病了,就不要行礼了。”上官懿儿亲自扶他。 韩苏却是摇头,国礼不可废。 懿儿一想到以后能与韩苏哥哥一同起居,心里便欢喜。 自此,韩苏任了少师、侍读、侍卫兼侍女。虽然有点儿不成体统,不过韩苏觉得这样挺好的,可以进一步规范太子殿下的行为。 在韩苏的约束下,不过四年,懿儿便成了一位政治奇才,时值父皇兰皋病魔缠身,年幼的懿儿便入了御书房代理政事,由韩苏辅佐太子。 兰皋病痛不断,云雨自请前去照顾,结果陷入了龙床。帝宫之中,兰皋命云雨亲身侍奉,两个人同卧一榻。但上官兰皋从来不会去宠幸云雨。云雨年纪不过十八,而他已经三十四了,并且后宫姬妾众多,他能给她的,或许只是一个名分,伴同着后宫的尔虞我诈。向来名利地,易起是非心。云雨实在不适合这个是非之地,她天性纯真,只长懿儿四岁,也许云雨更像是他的女儿——兰皋是这样认为的。 云雨开朗的性子,和谁都能交好,她经常同上官兰皋的侍卫一块儿玩,嫉妒她的人,竟然谣传云雨倚仗御令,淫|乱后宫。 兰皋听信,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云雨的行为。过了夏,入了秋,上官兰皋的病才好了些,那一日云雨特别开心。园中,上官兰皋叹秋,云雨走近,笑嘻嘻着只说:“至尊大病初愈,是个好兆头,我想送至尊一礼。” “何礼?”兰皋素知她古灵精怪,此礼定不同寻常。 “至尊且坐下,闭上眼。” “好。”上官兰皋坐在了石凳上,依言闭目。 片刻,听了云雨轻轻呼吸的声音,兰皋只觉得那个轻巧的小女子坐入了自己的怀中,“至尊……”云雨吻住了他,她竟然依了! “啊……”上官兰皋又惊又喜又叹,可恨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兰皋忍不住拥紧了她,沉溺于这缠绵悱恻的热吻之中,怕她转瞬即逝,怕会有一天这病痛会要了自己的命。许久,上官兰皋才松了唇,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子,心里都是爱意。“园中的秋菊应是开了,陪本尊看看去可好?” “嗯啊。”云雨欢快地应了。 明灭宫中,上官懿儿对政事越来越上手了,对于父皇派人送来的那些简单的文书,他也很少再问韩苏了,通达事理的韩苏便只在一旁侍候笔墨。 那个韩家的少年也已长大了,再有一年便可加冠了。 “韩苏,再帮我看看。” “是。” 上官懿儿很喜欢叫他韩苏哥哥,就像是这个名字原本就很配“哥哥”二字,亦或是,他的名字带上这两个字会格外的好听。可韩苏却向他一再强调尊卑有别,懿儿迫不得已地改了口。韩苏还教他,国君不能弯腰亲自扶人,国君要有国君的威严,这是不能少的。 “不要偏邪,应当遵守君王的法则。不要偏爱,应该遵循君王的大道。不要偏私,应当遵循君王的正路。不偏不私,君王之道则平;不偏邪,不背道,君王之道则宽。” “箕子之道,有三德,所谓三德,一为中正不邪曲,二为刚强能立事,三为柔和可治理。要使天下安,须端民心民志,至于那些强硬而不友善的人,就需要用强硬的态度战胜他们。相反,对待那些和善之人,就要用柔和的态度对待他们。对待乱臣贼子,就务必保持强硬,对待高明的君子,就务必保持柔和。” “言行方面,朝中议事,当辩,上訚而下侃。接待宾客,容色庄重,以礼相待。受到夸赞,不骄不厉,不忘初心。” “饮食方面,食不厌精,欲而不贪。食不言,食有时。”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们也写小说,悄悄告诉你们一个小技巧,Ctrl+F可以对页面进行搜索,是不是很有用? ☆、初解人事君入梦 上官懿儿心情不好,但还是耐心地听从韩苏的一切教诲。 晚间,韩苏帮懿儿整理书本纸笔,他的一双手腕白皙如雪,上官懿儿撑头盯着他那双手良久。韩苏无意间瞥见,顺着懿儿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不解,“怎么了?” 上官懿儿连忙移开了视线,刻意敷衍着,“没什么,我困了,先去睡了。” “嗯。”韩苏行礼。 不过多时,云雨回来了,“公子公子。”顽劣的云雨蹦蹦跳跳地进了门,跑向了自家的公子。 韩苏整理着书桌,看都没看她一眼,厉声道:“给我安分一点。” “唔唔。”云雨装乖撒娇。 “行了,殿下已经睡下了,你也快去睡觉吧。至尊病愈,还不趁机好好歇歇。”韩苏回头嗔了一句。 “嗯嘛。”云雨乖乖去睡觉了。 这边的韩苏整理着,却看见有本书被撕下了一页,撕下的那页也被揉了夹在书里面。“嗯?”韩苏取出来看。看时,书页上绘着一个男伶,这页的故事是后唐庄宗李存勖宠幸伶人的故事,配图中的伶人承欢君前,身姿娇媚,半掩半开,下身裸露。“……”不堪入目,韩苏随即揉了,往书架那边看了看,转而自顾去睡下了。 翌日,韩苏一如往常帮上官懿儿准备着洗漱用的热水,忽地,内室中传来了懿儿的一声尖叫,吓得韩苏打翻了热水,不顾被烫着了的手,先过去关心年幼的殿下,“殿下。” “唔……”榻上的小殿下蜷缩在被子中,咬唇低泣。 “呃?”韩苏不解,看样子也没发生什么事啊,他走了过去。 上官懿儿抱紧了自己,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韩苏觉得其中必有缘故,伸去了手,揭开了被子,白色的毯子上明显的一块湿迹,他当即愣住了。 “韩苏……”懿儿爬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哭丧道:“我睡觉前没有喝水,而且两次如厕,结果又……尿床了,韩苏,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韩苏久久愣着,没反应过来,想到他侍奉的这个小殿下已经十四岁了,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韩苏随后安慰道:“没事的,下次小心些就好。”他回身又吩咐侍女备浴桶给殿下净身。韩苏抱了那个还在恐惧之中的上官懿儿,亲自服侍沐浴。 韩苏挽了袖,手轻轻地拨水,抚过懿儿的玉肌。上官懿儿害怕,心神不定,沐浴时忽地握住了韩苏的手,“韩苏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他抬头的那一刻很是稚嫩。 “殿下放心,臣致死护君。”韩苏没再多说什么,仔细地帮他洗干净了身体,抱了出来,擦干净之后,才换上了那身太子服。 书桌旁,上官懿儿表面上是在看书,实则心下慌乱,心思根本不在书上。 “公子。”云雨端来几杯热茶。她穿着件露肩的抹胸裙,丝滑的双肩、双臂袒露在空气之中。 上官懿儿拿着书,眼神却飘在了云雨身上。 “嗯……”韩苏看了一眼云雨,“你穿成这样?” “唔?”云雨眨眨眼,“还有个外衫,等下出门再穿。” 韩苏见上官懿儿一心在云雨身上,便拉了云雨避了开,“我的姑奶奶,穿上衣服快出去,至尊要等急了,你快过去。” “……干嘛这是?”往外撵人啊,云雨嘟了嘟嘴,只能披上衣服出门去了。 午时,云雨浪完回来了,“公子公子。” “嘘。”这小丫头,就会吵闹,韩苏示意她噤声,“殿下才午睡。” “噢噢。” “跟我过来。”韩苏吩咐了,往书房去了。 做什么啊?“好。”云雨乖乖跟上了。 进了书房,韩苏淡淡说道:“我检查这边,你检查那边,凡书中有一句污言秽语,就把书挑出来。” “呃,好。”不过,御书房这么大,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啊?看了自家公子一脸认真样儿,云雨还是选择了听从。 寝宫中,懿儿午睡醒了,主动地去书桌前看书,带过来的三本书都已经看完了,“韩苏哥哥,韩苏?”上官懿儿纳闷,“人呢?小雨姐姐。”奇怪,“有没有看见韩苏?”他转头问向了宫里的侍卫。 “回殿下,韩公子去了御书房。” “噢噢。”懿儿点点头,“谢谢你。” “殿下客气了。” 于是乎,小殿下亲自抱了书本,也往御书房去了。“你们在干什么?”上官懿儿小脚迈进了书房。 “呃?拜见殿下。”两个人没料他会自己跑过来,一齐行了礼。 “免礼。” 韩苏合了书,“殿下且坐下看书吧,地上这些书不要动。” “嗯。”懿儿在韩苏面前,总是格外的听话。 没过几个时辰,云雨叫苦,“公子,我累了。” “……”韩苏盯着她。 “我去陪殿下看书!”云雨不等韩苏应声,行了一礼,直接往懿儿身边跑去了。 韩苏表示自己也不想看了,累死了,费眼睛,而且挑出来的这些书,也太……污了吧。真的难以想象,若是这些书给殿下看了会怎样,他护了七年,可不能毁在这些书上。打了个哈欠,韩苏接着查书。 云雨身子靠在桌旁,“呼呼……”她吹气又在玩弄她的宝贝风车,座上的懿儿忍不住看着她,小雨姐姐长得真心不错,标准的小家碧玉。 午时的和风温旭地吹过,吹过了窗户,地上的书本连翻了几页。上官懿儿无意间地一回头,看见了书本中的内容,心口顿时怦怦直跳,“韩苏哥哥,我也累了。”他趴在桌子上。 “殿下唤臣韩苏即可。”韩苏再次提醒了他。 “嗯嗯。”上官懿儿把脸埋在衣服里,隔一会偷偷看着云雨,小雨姐姐真的好漂亮,他春心荡漾。 “小雨,去给殿下端杯茶来。”看见殿下如此对云雨上心,韩苏发话了,打发了云雨去端茶。 “好的。”云雨就喜欢乱跑,手里的风车转个不停,“哈,南宫哥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长廊中的她不知宫规,又蹦又跳。 是日,韩苏去面见了上官兰皋,上奏了自己的想法,上官兰皋迟疑了半日,还是吩咐道:“让你身边的小雨教习他吧。” “是。”韩苏应了,便去找云雨。 脚步声回响在长廊之中,一双沉稳,一双错乱。云雨玩弄着手里的风车,“真的要我教小殿下房事?” “嗯,至尊口谕。”韩苏神情依旧平淡从容。 “唔,好吧。” “也只有你,能让我放心了。”他略带笑意地看了那小女子一眼。 云雨笑:“那是。” 到了宫门,“好了,你进去吧,我守在门外,你好好教,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嗯。”云雨激动。 瞎激动啥,韩苏直接给她推了进去,随后关上了门。 “唔?今日不用看书习字了吗?”寝宫里的上官懿儿不解,习惯了被韩苏拘束着。 “呃。”云雨搭着他双肩,“殿下明年便可束发了,有些事,公子让我用行动教你。” “嗯?” 面对上官懿儿一脸懵懂,云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请殿下上了床,说了好多悄悄话。帐中的小殿下与生俱来的羞耻心令他满脸飞红,也让他对小雨更加上心了。 “殿下。”云雨勾起妩媚的笑意,魅惑殿下的同时,云雨解了自己的衣带,按住了他。 “——姐姐。”上官懿儿有些不知所措,吓得身子打颤,想坐起来,“姐姐。” 云雨含笑,像个拐卖小孩儿的大姐姐,“殿下且试试……”她探头含住了上官懿儿的唇,拉下了那身太子服,“唔……唔!”云雨猛地往后一撤,皱眉想哭,“我吃不了殿下,殿下别咬我……” “……”上官懿儿有些怕,拧着眉头,他想哭,“姐姐……我要韩苏哥哥……”他的手不安地攥着床单,委屈地遮掩着身体。 韩苏?云雨白眼,韩苏怎么可能亲自教他?“方才跟殿下说,这叫周公之礼,还有别的名字,叫……云雨……”巫山之会,云雨之欢,云雨再一次尝试着。 上官懿儿心里想着自己的韩苏哥哥,放松了些,忍不住发出声音来,炯然的双眼盯着旁边的白帐,一颤一颤的,正如他现在的身体一样。 屋门外,韩苏呼了口气,心里总觉得不安生。 “哇——”里面哭声传出。 “小雨。”韩苏的手按在门上,准备进去,但是考虑到云雨可能没穿衣服,就止了步。 “那个……被吓到了,我哄哄。”云雨坐起来,搂着上官懿儿,“殿下,正常正常,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 小殿下想退后,一汪头发披在肩上,哭时像极了泪打梨花,“我要韩苏……我要韩苏……啊啊……”上官懿儿仍旧哭个不住。 “殿下……”那个小殿下根本不解人意,云雨很无奈啊。 哭声持续了很长时间,韩苏有些生气了,“这么点儿事都办不好,你先把衣服穿上。” 没过多久,屋里的哭声才小了些,云雨一脚踹开了门,“你行你上,我不管了。” “小雨。”韩苏拉住了她。 “哼!”云雨甩开手,负气离开了。 韩苏叹了口气,进屋哄孩子去了。床上又是一小片湿湿的痕迹,韩苏避开,抱近了懿儿,“乖,不怕。”韩苏又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 “韩苏哥哥……”懿儿委屈地咬唇。 ☆、忍将痴情作尘土 宫院中,云雨伏在栏杆上哭,风车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死韩苏!死韩苏!我也是第一次好不好?就不知道关心我一下!唔唔,南宫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回来好不好?”云雨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风车。 ……“做人首先要对国家忠诚,其次要孝。”…… “南宫哥哥。”云雨伤心。 是夜,上官懿儿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受惊不小,不敢独自睡觉,拉着韩苏想让他跟自己同榻,可韩苏如何也不肯,“韩苏……”上官懿儿心里受伤。 韩苏跪在地上并不言语。 娇小的懿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忽地问了一句:“你喜欢小雨?” “臣……”韩苏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我睡了。”上官懿儿淡淡说道,躺下了身,并未让韩苏起身退下,韩苏便一直跪着。 云雨总是出去,玩到很晚才回来,不过这日,回来之后也不跟韩苏讲话,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每次都是回来先缠着韩苏。 不过,这下可好了,韩苏得罪了两边的人。可他却依旧各待亲善,上对懿儿,仍旧尽心侍奉,下对云雨,依旧宽和。 云雨服侍殿下穿衣时,那个小殿下开口道歉了:“那日……对不起。” “没事。”云雨大方得很。 “那你,能不能,不要生韩苏的气了?” 敢情他是替韩苏道歉啊。“殿下管他呢。” “小雨。”韩苏进来了。 “告退。”云雨行礼退下,回避着韩苏。 韩苏没有拦她,淡淡说道:“至尊口谕,让你做殿下的贴身侍女,择日封妃。” 云雨猛地回头:“封妃?!” 上官懿儿也是抬头诧异,看见韩苏看云雨的眼神,他又立刻低了头,“封妃?”是让他娶小雨姐姐? 云雨看着韩苏,“至尊的口谕?你……确定?”她质疑,不肯相信,低眸时红了眼。 韩苏不想在懿儿面前说这些,拉了云雨想出去说话,但是这个小女子固执得很。“至尊亲口所言,君无戏言。” “你够了!他让我睡他的儿子我已经够能忍了!他……他让我嫁……”云雨心寒,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这可不是至尊的为人。 “殿下面前,不可失礼。”韩苏依旧冷漠。 云雨看着韩苏,连她家的公子都不站在她这边,“好,他是至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便好了。”转身的云雨,忽然间泪如雨下,也罢,风流小姐,爱过多少人?且随波任去留吧。 “殿下。”韩苏叹了口气,上前帮他继续穿衣。 “退下吧,我自己会穿。”懿儿平淡说道。 “是。”韩苏听令退下。韩苏哪会不知道至尊的意思?云雨在韩家就是小姐的身份,至尊这样做,无疑是借韩家势力稳定太子殿下的位子罢了。云雨那样活泼洒脱,谁会不爱? 晚时,云雨亲自服侍懿儿就寝,那个殿下也没有了第一次时候的惶恐,尽情地跟云雨在床上打闹,尽夫妻之欢。“小雨,别抓我,好痒。” “殿下还怕痒吗?哼,让你刚才咬我。”云雨的两只手肆意抓挠。 “别……噗哈哈,好姐姐,下次不敢了。” “哼,晚了,除非……” “除非什么?”上官懿儿撑头笑语。 云雨傲娇,“除非殿下让我咬回来。” 上官懿儿一听,这还不简单,哄高兴了云雨就有人陪自己玩了,他凑近了,“那成,你咬。” “小乖乖。”云雨吻了一口,搂在怀里,龙帐下情意绵绵。 只有韩苏还是跪侍帐外,仍旧无何怨言,等到了晚间就寝时分,他才开口提醒了一句:“殿下该歇息了。” “唔?”床上欢闹的两个人不情愿地安分了下来。 “知道了。”懿儿不耐烦回了一声。 “臣告退了。”韩苏拜退。 等韩苏前脚刚走,上官懿儿身子贴近了云雨,“小雨,我们说说话嘛,我睡不着。” “嗯嘛。”云雨也是个知法犯法的,爽快地答应了。 懿儿趴在她肩上,“好姐姐,你喜欢韩苏吗?” “嗯?”云雨嘟嘴摇头,笑道:“我有一个如意郎君,他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并且一心为国,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哦?”上官懿儿也是第一次听她提起。 云雨落寞寡欢,一脸失意,“他跟我青梅竹马,可是……可是后来我找不到他了。这个风车就是他给我做的。” “怪不得你从来不离手。”他笑。 “嘻嘻。”云雨也快习惯了没有南宫哥哥的日子,强笑一番,给上官懿儿拉了拉被子,“好啦,小雨姐姐困了哦,殿下也早些歇息,明早还要写字呢。” “嗯。” 同是一片星空,一个月亮,中山之地,身在军营的那个蓝袍将军望着月亮,将士猜他是想念中原的亲人了,便上前提醒道:“将军,已经夜半了,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蓝袍将军生来一身豪气,望月饮酒,不理会将士的话,自顾斟饮,“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他怅然叹道。 “将军。” “我知道。”他痛饮了一回,才去歇下。 是日,上官懿儿被父皇召去问话了,韩苏独自在宫中喝闷酒,一杯又一杯,醉了也不知。“嗯……”前日懿儿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可笑,那个小殿下居然说喜欢他?哈哈,可笑至极。且不说尊卑有别,便是人伦礼法也说不过去。韩苏轻笑,“我想辅佐你成为一代至尊,千古留名。我想成为一代仁臣贤士,辅佐天下一统!哪能毁在情爱上?”好久没这么喝过酒了,之前在家里,都是父亲和他一起喝的。 “呃?公子。”云雨进来时有些诧异。 “嗯……”韩苏点头,依旧喝酒。 云雨叹气,上前阻拦,“别喝了。” 韩苏已经醉了,喝不喝无所谓,韩苏任她夺了杯,他却揽了这小女子入怀,抱紧了。 “公……公子……松手……”云雨娇羞。 “嗯……”韩苏不由分说,醉中强吻,拉扯着云雨的衣裳。 “公子……”要知道云雨的身手是没法跟韩苏比的。 待韩苏缓了口气,抱了云雨上榻。“沙沙”几声,由不得这个小女子了,韩苏随手扔去了云雨的粉色花衣,人不风流枉少年,他亦是少年。此刻双眼迷离的他,不管云雨是否愿意,亲吻了上去,握住了云雨纤细的手腕,俯了身,重重压在了云雨身上。 “公子。”云雨吓得一哆嗦。 “呃?”韩苏忽地止了动作,张着口久久未闭,拉了衣裳向下身看去,他怔怔问道:“你……男的?”韩苏有些接受不了,那之前让他给殿下教授房事的道理,他们两个男的……是怎么做的? 云雨咬着唇眨了眨眼,“公子。”只要没有人在意他的性别,云雨什么都愿意付出。他看着韩苏一动不动,于是放肆地抬手去解身上人的衣服。 韩苏不动声色,缓了缓神,喝了太多的酒,有些伤神,任云雨宽衣。小公子云雨抬唇吻过,拂去寥寥白衣,丢在了地上,随后——“噌——”一把冰冷的匕首压在了云雨的颈上,压得他不敢动,“公子……”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接近我?”韩苏厉声问道。 云雨自来没受过什么委屈,突然因为自己的男儿身,公子居然跟自己动刀子,柔肠百转,当即哭了出来,委屈啊。 “你……”韩苏心软了,手渐渐移开了匕首,他坐起了身,改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你说吧。” 那个小女子,啊不,那个小公子委屈地说道:“我……一个朋友被你们推举入宫做了侍卫,我一个男孩子入宫要……”动刀子,“后来听说韩府在给韩公子找贴身侍女,可以有机会入宫,我就去了。那个朋友对我很重要,特别重要。” 韩苏松了口气,头有些昏沉,“你为何不早些跟我说呢?” “因为……”云雨咬了咬唇,“他是我未婚夫……” “呃?”搞什么?韩苏的眼神充满了质疑。 “我……我知道我是个男娃娃,不能有未婚夫,很多人也嘲笑我,欺负我,可是,可是他不嫌弃我,他说了,等他功成名就,他会抛开世俗说辞,娶我过门。” “他叫何名?” “南宫子轩。”云雨认真回道。 “南宫子轩……”韩苏喃喃,“我好像听过这名字。” ……将营之中,“吾儿,军中有个蓝袍小将呈递此军书,可有七分胜算。”韩将军韩成说道。 而座上那个年仅十二岁、身着军袍的少年看罢,却笑道:“父亲依照孩儿之计,可有九分胜算,且兵力损失可折一半。”…… “是他。”韩苏有些印象。 云雨闻言,面露喜色,“公子知道他的下落?” 韩苏随后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看了他一眼,回道:“不知道。”韩苏过去拿衣服帮他穿衣。 “啊?”云雨泄了气了,有些失望,泪水充斥眼眶,马上就要涌了出来。 “不过,向至尊请示,你可以去我父亲军中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韩苏递给他衣裳,帮他想了个点子。 云雨又喜,“真的吗?” “嗯。” 这时,外面传来一片骚动,随后只听上官懿儿的呵斥声,“太子宫外,谁敢放肆?!”毕竟,此时的上官懿儿已不是儿时那个小皇子了,他如今是一国的储君。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觉得开头没意思,但是你往后看啊,往后,相信我,不好看你打我(反正隔着屏幕你也打不到我)。 ☆、龙颜大怒疑卿意 “出什么事了?”云雨有种不祥的预感。 “出去看看。” 门外,院中皆是侍卫,是朝廷重臣、尹姬之父尹九陶带兵来抓人,尹九陶手中有至尊的令牌,他捋须说道:“老臣是奉了至尊之令,殿下,得罪了。” 韩苏与云雨出门来,却见此番场景,有些诧异。 “来人,云雨媚上作乱,淫|乱后|庭,至尊传令收押,给我拿下。” “住手!”上官懿儿挡着。 不过这上官懿儿不会武功,侍卫轻而易举地拦住了他,另外两个侍卫绕过去就要拿下云雨。韩苏本能地护在云雨身前,看了一眼殿下。 “韩苏,你想造反不成?”尹九陶斥道。 “自然不是,只是,我相信,我韩家的人断然不会做出此等荒淫之事,我随大人同去面见至尊。”韩苏容与。 “韩苏。”懿儿朝他摇摇头,忐忑不安。 看来这小殿下是早知道云雨是男儿身了,也对,韩苏都让他们睡过了。韩苏冷冷看去一眼,轻声一句:“回来再问殿下的罪。”他下一步拉着云雨找至尊去了。 “公子。”被拉着的云雨怎么看都是一副女儿之姿,“我怕。” “怕什么?瞒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怕?” “公子。” 御宫之中,“微臣拜见至尊。” “拜见至尊。” 座上的国主显然听信了小人之言,还在发怒。韩苏、云雨、尹九陶皆在,上官兰皋靠在龙椅上,轻描淡写地看着那个不敢再直视他的云雨,“有什么话说?” “我……”云雨低头,与至尊结交多年,平生第一次感觉那个男人是那么的可怕。 韩苏拱手回道:“启禀至尊……” “本尊问的她。”上官兰皋一反常态,冷淡得吓人。 “是。”韩苏闭嘴了。 “至尊,我……”云雨被吓得不轻,哽咽了一下,欺君之罪,大不了一死,他跪正了,“启禀至尊,说云雨媚上作乱、淫|乱后|庭之言实属无中生有,我不认。” 尹九陶拱手又说:“微臣证据确凿,云雨不知检点,与宫中侍卫厮混,微臣有人作证,请至尊宣见。” “不必了。”云雨说道,因为他知道,这个至尊听过他太多的坏话了,至尊已经不信他了,否则今日也不会派人明目张胆地擅闯明灭宫收押他,而对于尹九陶所说的人证,至尊也必会宣见。这一次,他算是伤透了心,果然数年的朝夕相伴,敌不过一句“伴君如伴虎”。“至尊,我是……我不是女子。” 所以,才会拒绝至尊的封妃,所以才会拒绝受封公主,所以才会像个孩子般陪在那个至尊身边,所以在听到至尊给他位分时,觉得很好笑,为自己男扮女装骗过了所有人而得意。 “你说什么?”上官兰皋坐正了,底下的尹九陶也是一惊,只有韩苏淡定跪着。 云雨已经不怕什么了,故作轻松,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是男儿身,一直都是男扮女装。” 显然上官兰皋受了惊,怒不可遏,龙体渐渐从椅上起来,“给本尊带下去验身!” “是……”尹九陶听令。 云雨轻声一句:“不必了。”他的手移到了腰上,站了起来。 “小雨。”韩苏拉住他的手制止他,却被云雨甩开了。 云雨双眼通红,不再落下软弱的泪水,那只是无济于事。他狠狠地扯下了衣带甩在地上,韩苏低头不去看他,那尹九陶也低头跪了不敢看。“嗯……”云雨任宽松的衣裳散落,他拂了发披在身后。 上官兰皋身子瘫在椅上,云雨真是男儿身。 云雨看着他那失望的表情,轻笑了笑,裹住了衣,快入冬了,真的好冷,明明眼睛那么疼,却还要佯装轻松,“至尊可以定罪了。我只想说,我没有淫|乱后宫,我与宫中侍卫结交也只是在打听一位朋友的下落。至尊……让我入宫的是你,赏我出入自由权的是你,让我和殿下行房的,也是你,今日让尹大人收押我的还是你,堂堂一国之君,难道就做不到一个‘一’字么?”他终究流下了那行委屈的泪水,“至尊定罪吧,总之欺君之罪可以有,毁我清白的罪我不认!” 云雨的话令上官兰皋心痛,对韩苏来说,却是一个警告。 “小雨……”上官兰皋摇了摇头,他下令收押也只不过是怒极攻心,虽然他相信,但他是个君王,怎能忍此奇耻大辱?可他到底是不信自己,贸然下诏将自己爱的人赏了自己的儿子。 “至尊,他们二人……并未发生关系。”韩苏低头撒了谎,这个谎言于谁而言,都是有好处的。 云雨很伤心,“从小别人就欺负我,说我是个女的,拉我衣服,我娘亲厌弃我,把我丢在荒郊野外。我也想做个窈窕淑女啊,我努力去掩饰了,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敢说,我说不出口,我怕你们都欺负我,都不要我。”云雨梨花带雨,哽咽着,看着座上的人,“我喜欢过好多人,但是我不希冀全部得到,我不是至尊,我没有后宫三千佳丽,我就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共度余生就好,但是我希望那个人会是至尊,而不是殿下。” 上官兰皋胸口隐隐作痛,又发病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有敢透露云雨非女子者,斩立决!杀无赦!都给本尊退下!” “是。”韩苏与尹九陶齐声应道,尹九陶差点就惹了大祸,巴不得草草结束此事呢。不过,韩苏是真的后悔带了这小公子入宫,惹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 尹姬旧居,那妇人习惯了近冬的寒冷,窗前赏景。 明灭宫里,上官懿儿如坐针毡,心乱如麻,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又被韩苏密派的人软禁,根本出不去。一直到晚上,韩苏才幽幽地只身回来。 “韩苏。”懿儿心知不妙。 韩苏正色问道:“殿下早知了小雨是男儿身?” “我……”懿儿讪讪点头。 “那殿下为何不回至尊?又为何还……”如此乱|伦之事,韩苏甚至都说不出口。 上官懿儿握着他的手,想要一吐心声,“韩苏,我忍不住,我真的喜欢你,我……” 又是那些话,韩苏不耐烦地打断了,“殿下可是忘了臣的旧言?” “我没忘,你的话我都记着。我只是……我不该看那些书的,韩苏,我知错了。”上官懿儿苦闷,管不住自己这颗心。 韩苏松了一口气,“罢了,殿下且静心一月,不许走动,也不许看书习琴作画,臣已向至尊请了旨,告假一月。” “啊?”他抬头,“韩苏。” “臣会嘱托侍女照顾好殿下的,殿下尽可放心。”韩苏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心慌意乱的他转身就走。 “韩苏。”上官懿儿跑下床来,拥了上去,“我只要你。” 韩苏闭了目,“殿下这是在逼臣辞官么?” “不要。” “那就做好身为皇储的分内事,不要顾虑其他。”韩苏拉开了懿儿的手,凛凛眉目间,从来没有那些不该有的情意,一直都应该是他的霸业。 上官懿儿郁闷,什么事都听了他的,依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讨他的喜欢,令自己也这么难过?“韩苏,我离不开你的。” 那公子幽幽一叹:“凡事有始有终,臣不会佐君一辈子的,懂吗?殿下是一国的皇储,未来是后宫三千姬妾的夫,是淮阴千万百姓的君,明白吗?” “那……我是你的什么人呢?”上官懿儿看着他。 韩苏答道:“臣是淮阴千万臣民之一,殿下自是臣之君。” “可你说过,儒之大礼,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命乃是至命,不可违背。” “君命非万圣至论,亦非金科玉律。更何况殿下还不是臣之君,即是,君也有会犯错的时候,臣便是让殿下正道直行,成为一代至尊的辅臣。” “本宫……知道了。”上官懿儿苦笑,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助他成就大志的傀儡君王罢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听话,所以他才选择了自己。 “殿下晓理便可,臣告退了。” 这一次,上官懿儿默许了,韩苏退步而出,也没有了刚才的仓皇。 一个月,叫他怎么熬啊。 冬日至,天冷了起来,帝宫之中,龙床之上,云雨轻放衣裳,“余下的日子,至尊就交由小雨服侍吧。” 上官兰皋赦了云雨的罪,也收回了封妃的命令,也不再逼他,只想他开心,自己便死也无憾了。兰皋拥着那个小公子,是半生未有的幸福,相见恨晚。 云雨在龙身下也不忘调笑一句:“至尊快把小雨睡成一个女人了。” 上官兰皋笑笑,“你本来就是本尊的女人。”兰皋知自己时日不长了,只想为云雨多做几件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云雨要找的那个人,“你要找的那位友人,是何人?” 云雨巧笑,“是我未婚夫——南宫子轩。” “……”至尊吃醋了,闻言简直石化了,看本尊不帮你找出来,赏他个痛快点儿的死法,“你没跟本尊开玩笑?” “真的,南宫哥哥说过要娶我的。” 上官兰皋眨眨眼,随后推他,“下去下去。” “噗——至尊~” “别给本尊来这一套啊,不管用,找你未婚夫去。” 云雨嬉笑,就势钻入他怀中,轻轻地说:“小雨儿时凄苦,是南宫哥哥护我长大的,所以,我想以身相许。至尊是天下之尊,是小雨此生,真正的夫与君。”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上官兰皋宠溺着他,“本尊听说你跟那些侍卫厮混的时候都忍了下来,哪里又容不下一个南宫子轩?罢了,明日本尊予你令牌,你去军中找找便是,他若真如你夸耀得那么厉害,本尊便看在你的面子上,封他个武信君。” 云雨故作生气:“哼,看在我的面子上,至尊之意,小雨的面子只值一个武信君的位子了?” “好好好,本尊会依律征辟起用他,如何?”上官兰皋哭笑不得。 “嘻嘻,这才是小雨心中的至尊。” 且说韩苏告假一月,在韩府中习剑静心,又参君王之道,悟为政之理,韩家的侍人却在这时呈奉过来一封书信。 韩苏不解,会是谁的呢?启封来,“尹灵沐手焚香谨拜……是尹夫人?”他有些诧异,虽然他身为太子少师,常与懿儿在一起,但他同懿儿之母尹姬还是没什么来往,除了第一次择选皇储被拒那次好好说过话,其余很少见到尹姬,更别说交谈了。 夜深时分,淮阴某条小巷之中,尹灵身子罩着一件黑色斗篷前来赴约。 “尹夫人何事,与韩苏要约见于此?”韩苏不明白,而且后宫姬妾是不可以随意抛头露面的。 尹姬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宫想请公子帮个忙。” “夫人但讲无妨。” “上书废掉太子。”她说。 “啊?”韩苏愣了一下,“夫人说什么?” “太子是公子立的,所以本宫想请韩公子上书,废黜太子。”尹灵重复了一遍。 韩苏觉得不可思议,懿儿可是她的亲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母凭子贵,众所皆知。“为什么?”韩苏问道。 尹灵淡淡说道:“他不适合做太子,更不适合做至尊。” “怎么会?韩苏已经教习殿下可以从容处理政事,他将会是个名留青史的明君。” “你这是在培养政治工具。”尹灵一针见血,“他不会有欢颜的。” 韩苏则道:“那是他还小,等有一天,他看见他治理的天下,人人安居乐业,各得其所,他会很欣喜的。” “那是你,不是他。”尹灵实在为儿子抱不平,“那日我实在不该放你进来,你这是在害我的懿儿。” “为国为民,生于皇室,本就该有人牺牲的。” 尹姬冷笑,“至尊那么多儿子,每一个都对这皇权虎视眈眈,为什么牺牲的一定要是我的懿儿?!懿儿年幼的时候没有父皇的宠爱与陪伴,如今长大,却没有平民的自由,凭什么?” 韩苏侧身,“凭的是他出身皇室。” “可我入宫是自愿的么?你有问过懿儿他愿意么?我真的不想让我唯一的儿子坐上那把无情无欲的龙椅,他还是个孩子,你也是从他那个年龄过来的,难道就不会可怜他一下?”尹灵愤恨。 韩苏默默将头一摇。 “我求你了,哪怕将懿儿黜为庶子,我也心甘情愿带他幽居冷宫。我求你了。”尹灵给他跪下了。 “夫人使不得。”韩苏亦跪,不敢抬头。 “放过我的懿儿。” “太子已立,不可能再废。”韩苏一字一顿。 尹灵见他这般决绝,算是死心了,“呵呵。”她冷笑了两声,站起了身,“韩苏,你是个聪明人,即便你用淮阴苛严的国法约束懿儿,他也不会如你所愿的,绝不会……” 韩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地抬头,“那些书是你给他看的?” “不错。”尹姬并不否认,“前日云雨之事,也是本宫设计的。” “你……”韩苏瞪眼看着那个妇人,“他可是你的亲儿子。”为什么要卯足了劲儿带坏他? “我知道,我宁可他沉溺荒淫的欢乐,也不愿他活得那么痛苦!”尹姬大声喊道,“韩苏,我告诉你,你不仅会害了我的懿儿,还会害了你自己,更会逼他去害人。”她恶狠狠地说着每一个字,冷笑转身去了。 韩苏久久跪在原处沉思。 明灭宫中,那个小殿下整日苦着一张脸,郁闷不乐。“殿下该用膳了。”侍女提醒道。 上官懿儿摇头,“退下,别烦本宫。” “可是韩公子……” “够了够了!到底他是太子还是本宫是?!”他怒道。 小殿下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气,侍女吓得跪下,“殿下息怒。” “滚!”上官懿儿没好气,其实他只不过指桑骂槐罢了,只因那侍女是那个人挑来的。 “是。”侍女惶恐着退了出去。 这一边,韩苏因尹姬的话连日思索,要不要废太子?可叹他父亲韩成还在军中,他不能请安问询。正犹豫着,家里人来找他:“云姑娘回来了。” 怎么把他忘了?韩苏自小培养的心腹,就是这云雨,“让他来见我。” “公子,姑娘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哭……” “嗯?”韩苏暗道不好,会不会是至尊出了事情?于是忙过去找云雨了。 屋中,那个柔怜可人的小公子跨坐在一张长凳上,哭得肝肠寸断,长凳上放着云雨经常不离手的风车。 “小雨。”韩苏是个铁血男儿,说实在的,这云雨总给人一种感觉:他是女的。“至尊是不是该赏你个‘湘妃’的封号?出什么事了,哭成这样?” 云雨哭,“公子你就别打趣我了,是我的南宫哥哥……他……” “怎么了?” ……那日军营中,找不见南宫子轩,云雨不明白,他的南宫哥哥并不亚于公子韩苏,在军中应该大有名气才对。只是他不知,韩苏的年少有为,甚至都遮盖了他父亲韩成的光芒。云雨找了韩成,韩成也为他找来许多名册,翻看着说:“这本是那年随我北征的名册,这个是死者名册,这几本是现在军中名册。” 云雨略翻了翻,“找到了,南宫子轩,那年北征,他确在行列,可是……”云雨翻了另外几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怎么会这样?” 韩成捋了捋胡须,思虑片刻,神情有些肃穆,“那就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战死了,死在某个较为隐藏的地方,那年搜寻牺牲的将士没能找到他。”顿了一下,“第二,他……可能投奔了中山国。” 韩成手下将士疑惑:“会不会是逃跑了?毕竟中山国出兵南下,来势汹汹,而我们是仓皇应战,胜率不大。” 韩成摇头,“那一战快要结束时,那年轻人递了军书主张乘胜追击,可一举拿下中山国,但吾儿认为再攻打下去,只是劳民伤财。唉,老夫并不是偏袒自己的孩子,老夫征战多年,早视麾下将士如子,那年轻人的话也有道理,只是未免有些急功近利。” 云雨紧紧攥着风车,转身跑出了军营。 “小雨,这孩子……”韩成叹了口气。…… 云雨大哭,“公子,我真的希望他是战死了,我不信,不信他会投奔敌国,他教我的,做人首先要忠诚……”云雨拉着他哭个不住。 “你先别急。”韩苏稳着这个小公子,“人都有自己的主张与选择。想来南宫公子战死的几率不大,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死掉的。” “可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背叛国家之事来的!”云雨反驳。 韩苏稳定着他的情绪,说道:“有才华的人都喜欢圣明的君主,韩信当年也还亡楚走汉呢。南宫公子频频呈递军书,但是……我总有比他计策更好的战术,因而未用。不过,我也是借鉴了他的计策,他确实是个奇才,令我惊叹,本想见上一面,只是战况紧急,未能如愿。中山有二十万大军南下,而我们只有十万,当以保住兵力为主。”韩苏顿了一下,微微皱眉,“唉……其实战后父亲同我谈起此人了,但军中并无此人,我们那时都以为他战死了,替这样的人才惋惜。” 云雨仍哭:“不管怎样,我就是接受不了他投靠那些北藩蛮夷之人!他怎么能背叛自己的国家呢?”云雨像是在问自己,到底挂念了一个怎样的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投靠外邦若能展现其才华,不失为一种人尽其才。现在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总有一日,你也要在国家与他之间,做出选择。”韩苏淡淡。 “嗯……”云雨眨着一双泪眼看着自己的风车,心里万般猜测,也许他是被俘了,被迫留在了那里,云雨相信他。 “好了,别哭了。”韩苏摸摸他的头。 一月过,韩苏携了一本奏疏回了宫,明灭宫外,传人去禀告了,韩苏方要进门,里面却匆匆走出一个侍卫,低着头羞于见人,连行礼也未就走了,纳闷时,韩苏进了屋。 “啊……”床边上官懿儿慵懒地起身,并不着急地穿着衣服,床上乱糟糟的旁边还倒着几个玉酒壶,这小殿下酒醉也没怎么清醒。 韩苏似乎明白了什么,“拜见殿下。” “免……”上官懿儿酒醉自己穿不好衣服。 韩苏径直上前,侍候那个殿下穿衣,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又一边问道:“殿下可知,何为人伦?” 上官懿儿眯着眼,满不在乎地回道:“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 “具体呢?” ☆、欲废太子伤君心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那殿下的行为,可合人伦?” 上官懿儿靠着他,想站起来,也想扑倒他,但是却没力气,“本宫知错了。” “来人,去端杯苦茶来。” “是。” 韩苏看着放浪的殿下,生怕以后会再出什么乱子,“殿下以后莫再贪杯了。” “都听你的。” 韩苏岂会不知,是那小殿下叛逆,故意而为之?用意也怕只在要他不准离开罢了。叹了口气,韩苏亲自喂着醒酒茶。 午时,上官懿儿安分去看书了,韩苏侍奉笔墨,可没一会儿,懿儿的心便乱了,出了神。 韩苏故作研磨,轻咳道:“粮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 “……”上官懿儿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好容易熬过了冬天,迎来了暖春,上官兰皋却无心赏景——那个小冤家太不让人省心了。堂堂至尊放下身段去哄一个小女子,啊呸,去哄一个小公子,竟然哄不好,岂有此理。“小雨。” “不要不要。”龙床之上窝在被窝里的云雨不起床,这家伙非要做梦,还说必须得梦到南宫子轩,大骂一通才肯罢休。 上官兰皋这就无语了,“梦了一个冬天了,梦到了吗?”兰皋无奈地笑了笑,手扶着桌子。 “哼!”云雨探出脑袋瓜来,“至尊每夜都把我……那么晚,能梦到才怪!” “别气了,陪本尊去御花园转转?” “哼,好啊。” 又是一年春,懿儿已经十五了,而那个韩家少年,而今也成了一个如玉公子,赚得春风十里映照。韩成老将军年事已高,便辞官还乡了,上官兰皋也允准了。韩成之所以撑这几年,也不过是为了韩苏,如今韩苏长大成人,能独立从政,韩成便放心地辞了官职,回去颐养天年。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殿下不开心么?”院中韩苏问那个花下小殿下。 “花开花谢,何日能终?”上官懿儿端详着枝上的花朵,其言大似李后主那句“春花秋月何时了”。 韩苏劝道:“淮阴大好盛世,殿下何来亡国之意?”他的言语有了几分警告。 都这么些年了,懿儿会不懂他?“不该有,省得本宫成了亡国之君。”懿儿言语冰冷。 “……” 御花园中,上官兰皋看着云雨活蹦乱跳,即使他只能慢慢移步看着那人,他的心也是欢喜的。 “哇!好漂亮!”云雨跑去看花,爱玩的天性使他忘了身后的至尊。 “咳咳……”上官兰皋任那个小公子乱跑,他实在累坏了,便坐在了石凳上休息,远远地看着。“咳……”红袖金丝上蒙了一层殷红。兰皋笑看那边的小公子,似乎未有察觉。 是夜,“殿下……自重。”韩苏跪得远远的。 上官懿儿趁着韩苏给他解衣,他凑上了身,想要亲吻,吓坏了韩苏。“韩苏。”他有些不开心,亲都没亲到。 韩苏低头回他:“臣是太子少师。” “韩苏。”上官懿儿郁闷不堪,“我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刘盈?” 跪着的公子摇头,“时辰不早了,殿下歇息吧,臣告退。” 这一日,云雨在帝宫喝醉了,上官兰皋过来看看小殿下,书桌旁,上官懿儿写着字,兰皋站在旁边看着,不时教他书法技巧。连他也心下感叹自己这儿子变了许多,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懿儿的字如今写得很是灵秀,然而上官兰皋却将自己的目光移到了桌角张开的书本——《吕太后本纪》。 这边的韩苏借找书之名,其实心下还在犹豫,要不要呈递这份奏疏?八年了,真的要功亏一篑么?韩苏很惋惜上官懿儿这样的政治才干。 兰皋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了,“韩苏,随本尊出来。” “呃,是。”韩苏顺手将奏疏搁在了书架上。 帝宫中,上官兰皋屏退了侍卫。 “至尊可有何吩咐?” “依你之见,史上的吕太后如何? 韩苏从容地回答:“残忍刻毒,利欲熏心,乱政后妃。但,不失政君风度,乃女中之龙。” “好。”上官兰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待韩苏回来时,本欲把书放回书架上的那个太子殿下愣住了,手中的锦贴轻轻落在地上,“废太子……” “殿下……”韩苏此刻万般后悔随手放置那本奏疏了,“臣罪该万死。” 上官懿儿默然回宫,失落许久。直到回了寝宫,他和衣躺上了床,心口痛得那么厉害,他自己竟然不曾流露表面。废太子?他似乎恋上了这个位子,再不愿离开。是韩苏拥立的他,废掉他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了。如果韩苏当真废了他,他会不会再也见不到韩苏了?想到这里,上官懿儿怕了,泪水沾湿了被褥,似乎在等待着韩苏呈递那份奏疏,等待着自己被废,搬离明灭宫。 “殿下。”韩苏上前请罪,“殿下赐罪。” 上官懿儿手移到了腰上,摸着扯下了令牌,摔在了地上,“还你。” 轻描淡写一个“还”字,伤透了韩苏的心。“臣不敢。” 懿儿趴在被子上只哭,并不理会他。 韩苏叹了口气,“臣蒙圣恩,并非为自己择君,而是为天下百姓择取明君。臣的要求不多,一言一行,克己复礼即可。可近日来,殿下行为不雅,恐偏圣道,臣才……”他不知道再说什么才能挽回殿下的心,眼下至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太子绝对不能废,“殿下,臣不会呈递此疏的,亦不会废君,臣此生站在殿下这边,愿为殿下分忧。” 上官懿儿靠在床上,仍是眼泪汪汪,他说的都是真的? 韩苏起身将拟好的奏疏丢入了火炉子里,“殿下。”他折回来时,帮懿儿脱了靴,解去外衫,“殿下且睡一会儿,莫再哭了。”韩苏掖好了被子,看窗外料峭春寒,快到晚间时分了。 上官懿儿悄悄拉了他的手,扣住了,“你……真的不会废我?” “不会。”韩苏在他做太子之后,难得笑了笑,这一笑,从此刻在了上官懿儿的心上。 到了明媚大好春日,上官懿儿的心情忽地也好了起来,在宫院里玩跳石子,韩苏过来时,上官懿儿主动凑了上去,免过礼,上官懿儿问他:“韩苏,我今天要学什么书呢?” “呃,今日不必再学。”韩苏温和摇头,“书本知识,殿下已学得差不多了。” “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呢?” “臣带殿下去——玩。”韩苏的这一个字,令上官懿儿好久才缓过神来。 “韩苏你真好!” 韩苏低头笑笑,只是不想把他束得太紧罢了。韩苏去拜见了尹姬,尹姬跟他说了好多话,韩苏也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春日繁喧,民间热闹,韩苏带了上官懿儿出宫来,那个小殿下从未出过宫,所以这一次特别高兴。 正是春和景明,是处青山连翠,江水如练。韩苏带着上官懿儿去登山——姑苏山。然而,才到半山腰,懿儿便摆手说走不动了。 “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韩苏过去扶住他。 上官懿儿眯眼笑,握紧了那只手,“这里好美,跟宫里不太一样。” “到山上更美呢。” “嗯,我们走吧。”他像个孩童一般。 “仁厚的君主心中有山,心中有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所以臣想让殿下见识一下山的雄伟,水的宽广。” 上官懿儿抬头笑问:“是不是和弹琴一样?” “呃?”韩苏乍听不明白。 “夫曲《高山流水》,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韩苏听言,会心一笑,“殿下聪慧非常,可举一反三矣。” 山峰之处,高峰如云,周遭青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上官懿儿拥抱着山风,是处风烟俱净,青山连绵。 韩苏试探性地问:“殿下看到了什么?” “天太平,海晏河清,还有——”他回身一笑,“远方。” 韩苏也笑了笑,点头,“这里就是淮阴的大好河山。” 爬过山,去玩水,茫茫溪面,烟水缭绕,小小竹筏上,韩苏与上官懿儿对坐下弈。“我不我不,我下错了。”上官懿儿哪里下得过韩苏? 韩苏正色:“殿下还想悔棋?” “……”上官懿儿眨眨眼,“我累了!”他“叭”一声往棋桌上趴去。 韩苏扶额,略带笑意说道:“殿下是像玉奴一样恃宠而骄吧?” 玉奴?“你说什么?”上官懿儿含笑偷看他。 韩苏意识到失言了,立刻扯开话题,“只不过玉奴是纵容御犬,而殿下是……” “韩苏!”懿儿抬起头来,故作生气,“你这叫以下犯上!” “臣不敢。”韩苏收拾残局,很快恢复了刚才那一局,“殿下接着下吧,棋可以输,但不可以毁,更不可以乱。” 上官懿儿惊叹,韩苏这记忆也太惊人了吧?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韩苏让上官懿儿尽兴玩乐了数余日,才带了他回宫。 兰皋久病不愈,小殿下懿儿也很是懂事,主动找了韩苏,过去连日侍候在父皇身边,可兰皋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 作者有话要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乐(yao)四声,你喜欢山还是水呢? ☆、蓍草占来命数尽 这个时候,上官兰皋宠信的一个名叫徐千的方士,用蓍草占卜,向至尊禀道:“至尊圣明宽厚,而今久病不起,臣以蓍草占卜,得知祸出后宫,特来上禀至尊。” 上官懿儿听说,嗤之以鼻,“孔儒之道,不讲鬼神。且人之生死,各有天命,哪里是由人可以决定的?” “殿下圣明,但顾及至尊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请至尊严查。” 上官兰皋呼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徐千带人去查。这一查不要紧,偏偏从尹姬那里搜出许多施蛊之物来。事情回禀,上官懿儿震惊,慌忙下跪,还未开口求情,上官兰皋便阴着脸下了赐死的诏令。 “父皇明察,母亲自来淡漠宫事,怎么可能会咒害父皇呢?父皇明察,母亲是被冤枉的。” 上官兰皋冷漠,“本尊未立后,她这是想做太后了吧?不必再说,退下!” “父皇,懿儿相信母亲,求父皇明察。”上官懿儿叩首不止,已经泪流满面,他是唯一一个了解母亲的人,母亲绝不会主动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的。 上官兰皋不耐烦地摆了手,语气冷下了三分,“退下。” 上官懿儿如何也不相信,依旧哭着求情,泪水簌簌,不肯退下,“求父皇明察。” 云雨叹了口气,来请懿儿出去,“殿下别吵嚷,至尊要休息了。” “小雨,你帮我跟父皇求求情,别杀我母亲。”淮阴以孝治天下,上官懿儿自小就熟知二十四孝图,绝不能让自己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 “殿下先回去吧,蛊害至尊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至尊仁德,未曾迁怒尹家,已是万幸。别再哭了,等下至尊发怒就不好说了。”云雨劝他。 “小雨。” 云雨连哄带骗才送走了殿下,而后又叹气,“至尊当真要杀尹夫人?”他虽明白至尊的意思,但是这对于年幼的小殿下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上官兰皋回身说道:“她是个极为精明的女人,怨恨本尊从前冷落了她们母子,如今懿儿尚还年幼,被册立为太子,这孩子生性又柔和,难保尹姬不会以太后的身份干涉朝政。”他轻轻叹气,“懿儿的几个哥哥被本尊早早封王,本尊为他铲除了不少后患,又择选好了辅政的名臣贤士,可以帮助他快速地在政治上成熟起来,不被奸臣外戚把持朝政。只有尹姬这道坎不好跨。” “只是……”云雨支支吾吾,“至尊也要连累公子了。” “的确,可是本尊无策啊。” 明灭宫中,韩苏听说了尹姬之事,也是一愣,皱眉想想对策,而后那个小殿下便哭着进来了。“拜见殿下。” “韩苏,我求你救救我母亲。”上官懿儿哭着跪求。 “殿下,使不得。”韩苏紧眉。 那少年一味拉着他恳求,“韩苏,我知道父皇很看重你,只要你开口,父皇一定会听从的,我求你救救我母亲,救救她。我母亲是被冤枉的。” 韩苏摇头,“殿下,别这样,国有国法,岂是臣一言可以决定的?” 上官懿儿狠狠推了他一把,“到底何为法度?是夫要杀妻?是子不能救母?淮阴以孝治天下,我身为太子,却不能长久侍奉母亲,将来又有何颜面治理这天下?” “殿下孝心可嘉,可国法不能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尹夫人有错在先。”韩苏回道。 他有些无助,“那我效仿古人如何?带着母亲离开,忘记做过太子之事,欢喜一生。” 韩苏叩首:“殿下舍大家为小家,置万千百姓于不顾,是臣教导不力,臣便以死谢罪。” 上官懿儿愤恨,“韩苏!我只要你开口说句话,代我向父皇求情,你允还是不允?” 韩苏看着他,选择了摇头,因为韩苏也知道,欲助殿下成就大业,尹姬是块绊脚石。 随即,那个殿下怒气冲冲地走了,几乎去找遍了所有他认识的人,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帮助他。上官懿儿疲惫的身子穿过长廊,脚步声回荡,此刻阴云密布,一场冷雨说来就来,雨滴重重地拍落,雨声扰乱人的双耳。“母亲……”上官懿儿心死如灰,冒着大雨往儿时的旧居跑去了。 韩苏随后四处找他,找不见,最后也往尹姬的住处去了。 “母亲。”上官懿儿到时,父皇根本没给他们母子再见的机会。尹姬连一句遗言也没留下,人便了无生气地倒在了地上,颈上缠着数尺白绫,而兰皋派来的验尸官还在再三验尸。 “拜见殿下。” “都给我滚!”上官懿儿大怒,推开了那几个验尸官,“母亲。”他痛哭,雨水已将他全身打湿了,“母亲,你醒醒,懿儿来看你了,母亲。” 尹姬再也不会回答他了,只静静躺在儿子怀中。 “母亲。”哭声悲戚,雨也下得更急了,似乎是懿儿的孝心催泪了上天。 洁净的靴子被泥水染脏了,隐隐雷声下,“至尊御令……”那个手执令牌的公子姗姗来迟,听见懿儿的哭声,令牌悄然从他手中滑落。 “母亲……不要离开懿儿,母亲……” 韩苏身子拜下,“对不起……臣……来迟了。” 上官懿儿唏嘘不止,只抱着母亲发凉的尸体落泪。 “至尊下了赦令,臣传令来迟,请殿下降罪。” “降罪?”上官懿儿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下的罪名,不过信手捏造的罢了。本宫降罪?本宫有那个权力么?” “殿下。”韩苏开口想劝慰。 “别说了。”他闭上了眼,落下的泪伴随雨水淋在母亲的尸体上,“纵使我上官懿儿日后成为千古名君,到底是个不孝之人。” “臣罪孽深重。” 上官懿儿从雨水中起身,头痛得厉害,似乎接受不了母亲已死的消息,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宫墙,上官懿儿不正像笼中之鸟吗?连唯一一个爱他的母亲都不在了。懿儿有些昏厥,风雨中,受弱的身子晃晃悠悠,“韩苏……”懿儿轻轻开口,“你欠我一条命。”那个身子倒下了,倒入了韩苏怀中。 “宣御医,快去。” 尹姬被赐死,后|庭一时间众说纷纭,前朝大臣尹九陶忍气吞声,知是为了上官懿儿的太子之位。如他所料,果然不久之后,尹姬冤情平反,兰皋追封其为尊王后,谥号孝德,入葬姑苏华陵。 赐死尹姬之事告了一段落,明灭宫中,韩苏扶着殿下服药,那日淋了半日雨,上官懿儿大病了一场,病到了如今。韩苏启唇吹了吹汤药,亲自侍奉懿儿喝药。上官懿儿的神情越来越淡了,但是人倒是很听话。 见他那么不高兴,韩苏安慰道:“殿下别太伤心,都已经过去了,节哀顺变。生于皇室,难免会有得失,谁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我都知道。”他点头,其实内心无比的失落,母亲说的,果然都是真的。 “嗯。”韩苏揉了揉他头发。 上官懿儿受宠若惊,身体打了个激灵。 “呃,臣冒犯了。”韩苏连忙跪道。这贱爪!摸小雨摸上瘾了。 懿儿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韩苏,我想写字了,你帮我备笔墨纸砚吧。” “是。” 殿下的书法龙飞凤舞,行云流水,但写到“廉”字时,上官懿儿愣了一下,纠结一番,落笔却又添上了两点。 “……”韩苏气得扶额,“孺子不可教也。” 上官懿儿委屈,“那你教我多写几遍吧。” 韩苏点头:“好。”于是上前握了上官懿儿的一双玉手,笔染朱砂,手中的笔像是一把利刃,剑走偏锋。 写了半页,懿儿后退一步,韩苏被动地坐在了上官懿儿的椅上,“呃……殿下。” 少年殿下微微侧了侧头,“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一心一意待我好。” “殿下是臣的君。”韩苏微笑。 上官懿儿回身扑入怀中,贴上了唇,“韩苏……” 韩苏闭上了眼。 ……“律,铨也,指正音之管,又指律管所定之音,约束音乐,久而久之,成为现在的绳律。大到国,小到邦,皆需约束人的准律,由此便有了国法。国法……”…… ……“到底何为法度?是夫要杀妻?是子不能救母?”…… ……人伦,人伦是什么?“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殿下。”韩苏松了唇,心神无比慌乱,他怎么……也乱了分寸?“殿下自重。”韩苏皱眉。 上官懿儿默然起身,自己又冲动了。 “臣告退了。” “君子之交淡若水,那,君臣之交呢?”他问。 韩苏止步,“亲贤臣,则清如秋,亲佞臣,则温如春。” “那,亲爱臣呢?” “臣愚钝,不解。” 上官懿儿幽幽叹道:“退下吧。”书桌前,懿儿执笔书下,“亲贤臣,则清如秋,是曰君子;亲佞臣,则温如春;是曰小人;亲爱臣,则凛如冬,烈如夏,是曰伊人。” 春夏之交,御医频繁出入帝宫,云雨急得不行,许太后也派了许多人来瞧,兰皋病情越发严重了,床都难下。上官懿儿难受得要命,许久不见欢颜。母亲去了,父皇也日薄西山。 ☆、才平内乱外患起 那一日早朝,上官兰皋回光返照,咳嗽声回荡在大殿之中,众大臣们有事也都不敢上报,恐为至尊添忧,于是都心照不宣地说无事,他治理的江山,一切安好。 “无事便好。”年轻的至尊点头,风华正茂,命人取来了一道诏令和一个长锦盒,“韩氏一族,功劳显赫,定中山,安南越,上到编练军队,下到教习|太子。今日,由韩苏承袭其父爵位,受封武安君,兼太子少师,赏祭天大玉圭五年,见大玉圭如见本尊,以此……约束……新君……”他的声音一如他一样,苍白无力。 “父皇。” “至尊。”韩苏抬头,从来不曾希冀有此殊荣。 “武安君若持大玉圭,任何命令,举国不得违抗。”上官兰皋胸口绞痛,不得不按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啊……”龙体倒在了龙椅上,上官兰皋眼前逐渐朦胧,意识消散,登时气绝。对爱子上官懿儿,算是了无遗憾了。 见至尊倒在龙椅上,群臣皆慌,上下俱乱,侍卫、御医匆匆从懿儿身边走过,大意之时,忽地有个侍卫拔剑刺向了上官懿儿。 “护驾!”韩苏缓过神来,空手接白刃,锋利的剑刃即刻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淋漓。随后,数百个侍卫围了御宫,朝上乱如麻。 “可恶,这些侍卫被调换了。”韩苏呼了口气,拉了上官懿儿轻功到了台阶上。 “韩苏?” “臣誓死保护殿下。” 上官懿儿拉住了他,“这些都是什么人?” 韩苏放眼望去,那些乱侍并不杀害朝中大臣,而是都捆绑了起来,看样子并不赶尽杀绝,只是针对储君懿儿,“内乱。殿下,护好至尊的尸首,亦是一种孝道。” “韩……”上官懿儿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只能默默跪在父皇身边。 “哈哈!都给我住手!”大殿门口,一群将士拥着一个中年男子进了来,身边的是方士徐千。韩苏夺剑斩杀了一个反臣,看了过去,“田聚?” 朝上略安,群兵围守,那些大臣像鸭子一样被赶到了一起。 “是我。”田聚拂了下胡须。 上官懿儿紧眉,训斥道:“徐千,枉我父皇对你深信不疑,你竟然勾结奸臣?还有你田聚,位列守相竟然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来?” “呵,一个毛头小子,口气倒是挺狂的。”田聚不屑一笑,转而看向了韩苏,“韩公子,还是你开口说句话吧,杀了那个小毛孩,那道诏令封赏依旧,大玉圭,别说是五年,便是五十年我都给你,拥立我吧。” 韩苏淡定,“我父亲手上尚有虎符未交出,手握重兵,你难道就不怕……” “哈哈。”田聚向徐千大笑,“果然是个年轻人!你是说这个吗?”他说话时,从袖子里取出虎符来。 “怎么会?”韩苏惊大了眼。 “韩府已经被我围住了,韩成老将军誓死不交兵权。果然是老当益壮!不过他还是倒下了,这可怪不得我了。韩苏,你是个聪明人,学乖点儿,否则你们韩家……” “你——”韩苏攥紧了拳,面色沉重。 “韩苏。”上官懿儿黯然神伤,到底是同病相怜,惺惺惜惺惺罢了。 田聚伸手向侍卫取来了弓和箭,当着众臣的面,张弓拉弦,对准了台阶上的上官懿儿,朝臣一片惊慌。而此时,台阶上的上官懿儿默默低下了头,难得长大了些,沉着冷静,看着死去了的父皇,他得到了云雨,想必,这生无憾了吧。 “殿下。”护驾的侍卫挡在他身前。 “嗖——”箭离弦而出。 “当!”韩苏一剑砍断。 “韩苏,你韩家上下四十七人是不想活命了吧?”田聚斥道,觉得不好玩了。 韩苏阴着一张脸,妥协了,“放过我的家人,我……帮你们。”他似乎心有不甘。 “哈哈!果然是个聪明人!好,我就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韩苏!原来你竟然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小人!”韩苏的那一言惹来朝中不少大臣的谩骂。 只有阶上的懿儿依旧不动声色。 韩苏不顾骂声,提着带血的兵刃走近了,上了台阶,一阶又一阶。“韩公子。”侍卫不相信他会是这种趋炎附势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冷面无情的公子走上前来,毫不犹豫地刺伤了那个侍卫,一掌击了开。“噌——”挥剑架在了新君的颈上。 少年天子落泪一行,并不慌乱。 见他哭了,“你怕了么?”韩苏问他。 他苦笑了笑,“是谁一语成谶,成了亡国之君?武安君,何为法度?是夫要杀妻?是子不能救母?抑或,是臣弑君?” “法度,也许早乱了吧。”韩苏双目有些空灵。 上官懿儿伸手握了剑锋,款款站起,剑尖直指他的颈。若到危急时刻,他宁愿牺牲自己去成就韩苏。 正在这时,殿外一片哄动,似有大军压境,“嗯?怎么回事?”田聚问着手下人。 “松手。”韩苏命令,而懿儿也条件反射地松了手,继而那柄剑受力,被重重地击向了殿门口那边的田聚。 “可恶!”田聚信手推了徐千上前当肉盾。 “大人,不好了,我们驻守宫门的人被歼灭了。” “什么?!” “是小雨。”上官懿儿反应过来,笑了笑,韩苏这是在拖延时间。 于是朝上又是一阵骚动,那些大臣开始反抗。田聚抓起三箭,狠狠射向了上官懿儿。“小心。”韩苏倾身踢过去地上的一柄剑,“乒乓”两声断了两箭,“殿下……” “韩苏!”那个殿下受惊之时,眼睁睁看着射来的那一箭射穿了韩苏的左肩,“韩苏,你怎么样了?” 韩苏沾满血的双手紧紧握着诏令与大玉圭,“诸侍卫听令。”他忍着伤痛。 “臣等在。”朝廷群臣齐声,震耳欲聋。 “护好至尊,护好殿下。” “谨遵武安君之令。”随后数十人齐刷刷护到了懿儿身前,用身体作为坚强的护盾,守护这个国家的希望。 韩苏断了箭,看过懿儿那双担忧的眼神,拾剑应敌。 上官懿儿落泪含笑,“淮阴多忠志之士,不懈于内,忘身于外,我又怎么能……轻易亡了国?”懿儿的声音哽咽着,相信淮阴的勇士们。 “殿下,护驾来迟。”云雨率军逼近,上官兰皋恐生意外,晨晓早朝前将另一半兵符交与了云雨,调集军队,拥护新君上位。 “不晚,很及时。”上官懿儿亲眼看着奸臣兴兵作乱,同样看着那些乱臣贼子被一一剿灭。田聚被云雨诛杀,反贼被一举扑灭,到底是多亏了已崩逝的兰皋,为了这一幼子,可谓煞费苦心。 朝上,那个年少的懿儿身着一袭火红金灿的国主服。衣上边角绣着金色云纹,身前绣着一条金龙,腰上束紧了金朱宽绦,勾勒出新君的纤细腰肢。宽大的红衣披在身上,金丝织就的双龙戏珠跃然于身,灿若朝霞,明若金光,益发显得懿儿瘦小了。 全身皆是密密的金色与红色交织,加之接连的打击,使得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甚显成熟。已为人君,迫使这少年不得不提前加了冠,戴上了那个嵌宝朱金冠。 一场内乱,韩苏身上多处受伤,已经昏迷多日,至今未醒。按照惯例,上官懿儿应该赐给诸王玺书报丧,并告知新君登基的消息。然而玺书还未颁下,边疆军书急报,“中山大军压境,已至边关。” “才平了内乱,外祸又起。”上官懿儿的手按在玉玺上,韩成老将军被田聚杀害,韩家无旨,还不敢下葬。今宫中父皇驾崩,丧事也没来得及置办,韩苏又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他自己也是初登大宝,尚有诸多事宜不妥,况且内乱才定,兵力欠缺,虽然有个云雨在,但这小公子也只会武功,不晓军事谋略。 上官懿儿有些头疼,“该死,简直欺人太甚。”他咬牙愤愤不平。 朝上众臣议论,莫衷一是。 “李将军,五万兵马,对战中山二十万大军,胜算多大?”他忽地抬头问道。 李将军李欣是战国时期良将李牧的后人,也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李欣出列,“启禀至尊,臣,只有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上官懿儿抬了抬头,坚定道:“中山这一战,万分之一也得一试。李欣听令。” “臣在。” “本尊命你即刻调兵,北上应战。” “臣领旨。”李欣领旨即刻去了。 朝会散后,明灭宫中,上官懿儿叹息,握着床上公子的手。韩苏父死,上官懿儿知他重孝,亲自为他换了一身素衣,代以为父守孝。 上官懿儿还追封了韩成将军为护国公,云雨得了旨令,赶回韩家代韩苏为父办丧,宫里一下子清冷了起来。 韩苏身上的多处剑伤,令上官懿儿触目惊心,小至尊忍着泪给他上药。一代名族,怕是为国忘了本身吧。 战事吃紧,李欣“不负众望”,果然战败,而中山军队率军南下,直逼京城的方向。再次上朝的时候,上官懿儿的心有些凉了,“本尊知道了……”他闭上了目,文武双全难做到,他真的不擅军事,要是韩苏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不要觉得我贬低人家李牧的后人,我没那个意思别强加,毕竟咱这主角是韩苏,我其实是想捧韩信的,韩信最帅,吖咪! 日三更,早五点,中十一,晚五点,我估计没人会在凌晨熬夜看小说。 ☆、欲为圣明除弊事 “启禀至尊,臣愿领兵应战。”大殿上一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上官懿儿睁开眼来,“武安君?”他醒了?上官懿儿惊起,“你……” 那个年轻的武安君扶着殿门,因伤未愈他便下床走动,身上的伤也都裂了开,染红了懿儿给他换的那身白衣。他手上握着祭天大玉圭,艰难地才移进了大殿,“臣请出战,还望至尊恩准。” “本尊……”上官懿儿见他伤成那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让他出战,“不准。”懿儿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至尊。”韩苏抚胸,他是才醒了过来,便知中山来犯,于是不顾一切过来请战。 “本尊不准,武安君不必再说。”上官懿儿按桌又重复了一遍,失神落寞,“武安君重伤在身,还在守孝,韩家只有你一个独子,倘或你再出了什么事,本尊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父皇与韩伯父?” “中山趁我淮阴发丧之际出兵,想来是打算一举攻灭淮阴,臣请出战,或可挽回输局。” “本尊不准!”上官懿儿不希望韩苏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而断送了性命。 朝上群臣小声议论着,武安君都伤成这样了,能不能平安到达边关都不清楚,还不如派其他将领去。“武安君且安心养伤吧,臣请求增派兵力。”有大臣站出了。 跪在殿中的韩苏微微侧头,“兵力?淮阴军中还剩下多少人?兵在精而不在多,用兵讲究的是策略,而不是蛮力。” 上官懿儿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去答应他,“你休想,你都伤成这样了,不准去。” 韩苏见那个至尊迟迟不答应,便站起了身,握着大玉圭的手缓缓抬起,“臣以大玉圭为凭,作废君谕,即日前往边关,代李欣而将。在朝众臣须恪守臣子之职,悉心护驾。”末了,他看着那个至尊,似乎在逼迫懿儿,“请至尊素服避殿。” “韩苏!你不要太过分了!”上官懿儿当即大怒。 “臣等听令。”韩苏手上有大玉圭,群臣不敢忤逆。 “来人,为至尊更衣。” “韩苏!”上官懿儿自小被韩苏约之以礼,连骂人都不会,只恨恨地喊着那个名字。 左右侍殿的侍卫跪请至尊去往后殿更衣,而上官懿儿坚决不从,“给本尊滚开!造反了不成?!” 韩苏神情淡漠,“带到后殿,更衣。” “你!”于是乎,那个新君被侍卫强拉了过去。 “退朝。”韩苏收了大玉圭,令群臣拜退。“取一件素衣,浸过墨汁之后晒干,即刻送到偏殿来。”韩苏吩咐完,去了后殿。 后殿中,上官懿儿奋力反抗,侍卫等跪了一地,不敢强迫着帮他更衣。韩苏进来,粗暴地扒光了上官懿儿,给他换上素服。 “韩苏!本尊要诛你九族!放手!”他大喊大叫,却被迫穿上了素衣。 韩苏一句不言,更完衣便跪在了他面前。 上官懿儿上去给了韩苏一巴掌,他在韩苏给他穿着身素服时没有挣扎,也只不过怕自己乱动,弄疼了眼前的白衣公子,可换完衣服,他却忍不住挥去了手,打完便又后悔了。 “至尊息怒。” 上官懿儿怒不可遏,“呵,你说说你这么逼君,要本尊怎么息怒?” “那,至尊便怒着吧。”总之,这一战,必须由他韩苏领兵,李欣虽兵家出身,年纪也长于韩苏,但到底是“后生可畏”。 “你……” 韩苏叩首,他父亲才牺牲了,重孝的他因为不能给父亲守孝而自责,声音也有些发颤了,“臣父后事,就拜托至尊了。”而后跪正了,他直视着懿儿,“臣非惧死之徒,也非有大志之士,却也知死国可行,愿至尊勿复再言。” 上官懿儿无奈地笑,“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尊怎么办呢?” “至尊是万千百姓的君,八年前臣曾问过……” ……“殿下若为至尊,当从何政?” “孟夫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所谓天下,正是如此,如今天下安定,当行德治仁政,施以柔道,束民以礼,教而化之。”…… “至尊如今已为人君,当以民为贵,才是一代明君。” “武安君,衣裳好了。”侍卫过来呈递。 “嗯。”韩苏似乎有些惋惜,道别的时间太短,他向至尊拱手又说:“臣向至尊立下军令状,臣一定活着回来,臣想好了,臣想侍君百年。”拜过一礼,韩苏换了衣,别君而去。 关门的声音消失耳畔,上官懿儿的身子瘫在地上,摇头只喃喃着:“韩苏,你不能死,你若敢死,本尊让你后悔终生,本尊让你死也不能安心……” 韩苏快马加鞭赶往边关,代李欣任将。 中山国内,中山王淳于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八岁继任,由他的母亲刘太后把持着朝政,淳于劫十八岁时,刘太后还政,那个年轻的中山王便开始大展身手。 听说中原至尊驾崩,淳于劫的弟弟淳于术请兵攻打淮阴,于是才有了这一战。 王宫中,淳于劫喜好声色,此刻王宫中管弦不休,座上的年轻男子搂着伶人,调笑声阵阵。 座中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玉白衣一袭,面上遮着白纱,窥不见一点儿面容,只有一双眼睛似宝玉般明亮,媚眼如钩,摄人心魄。白玉手一双,抚在瑶琴七弦上,纤纤玉指弹拨处,一声声透露着或刚或柔的韵味。 七弦如泛丝丝光泽,一股清流潺潺滋润心田。纯白的玉琴旁,那少年端坐,似玉人一般,片刻,他的眸中流露愠色,忽然间也音律变了,削葱般的手指狠狠划过七弦。 酒器翻倒,那白玉少年也止了琴,座上抱着伶人的淳于劫显然怒了,“卫离,你做什么?琴技如此,还敢自称‘瑶琴白玉仙’?” 客座上的少年冷笑一声,面纱下丹唇轻启,“第一,‘瑶琴白玉仙’并非在下自称;第二,在下是个策士,不是伶人。”他明亮的双眼凝聚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野心。 淳于劫逗弄着怀中的伶人,轻笑:“策士也罢,伶人也罢,本王只重姿色,卫公子既无姿容,还是少说话得好。” 卫离不屑一笑:“王上长此以往,王宫中迟早传唱《虞美人》,在下告退。” “你!”淳于劫动怒,怒的不是他冒犯自己,似乎是在生气他总是这么高傲,藐视一切。 “王上息怒,卫公子也是为中山着想而已。”座中有个蓝衣公子开口,那是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公子,气质有些像韩苏,却又异于韩苏。韩苏多的是俊逸清冷和沉稳,而他多的则是豪气爽朗与潇洒。 “哼,看在南宫将军的面子上,本王且就放过他一次。” 中山之地,亭苑下,卫离背着玉琴,久久远眺,“中山的景色就是这样,辽阔,壮丽,雄浑,莽苍。” “你的眼中就只有这些吗?”蓝衣公子走近。 “对。”卫离应道,并不回身,亭风吹着他的面纱,那个白衣公子的确如仙一般,“南宫将军出身中原,见多了幽清秀丽,比不得我们这些生长在北藩蛮夷的乡野之人。” 蓝衣公子忍不住笑了笑。 卫离回身,“你笑什么?” “我笑你幼稚,全身上下一股孩子气。” “幼稚?在下来是如此,去也如此,又不能左右将军对在下的印象,有什么可笑的?” “坐。”蓝衣公子请他入座。 卫离解琴坐下了,“说实话,在下不懂。” 南宫子轩斟了两杯酒,含笑问道:“不懂什么?” “南宫将军一代英才,如今已是王上身边的红人,为何在中原却无伯乐赏识?”停了片刻,他又继续,“是因为……韩苏?” 那人咂了口酒,仍笑:“说得对。” “可淮阴是你的母国。” “那又怎样?”南宫子轩看样子满不在乎,“淮阴于我,有生我育我之恩,想报恩却被拒绝。而王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不报。丈夫怀才寻圣主,又岂能屈志事人?” 卫离叹了口气,玉手轻抚玉弦,“可叹韩苏这样文武双全的人太难得了。”微微一笑后,他又道:“将军的武输了他,在下不信,他能胜得了在下的文。” 南宫子轩侧了侧头,失了笑意,“何意?” 卫离不答反问:“将军觉得淮阴与中山这一局,胜算如何?” “若是韩苏应战,胜算是零,可若不是韩苏,可直逼淮阴京城。但是,韩苏不会不出战的。”南宫子轩又饮了一杯,“他是个千古奇才,能将弱小的军事力量的潜能发挥到极致,除了一个人,无堪比拟。” “韩信。”卫离深吸了口气,“可韩信到底功高盖主,为主不容,落得个身死长乐钟室的凄惨下场。韩苏,他会例外么?” 南宫子轩陷入深思。 “早劝了王上这一战不能打,徒废兵力罢了,不过,在下倒是可以借这一战,好好会一会这不可一世的武安君。”卫离目中是一种非善的笑意,而后,他扭过头来,敲了敲桌子,提高了音量,“将军可有听在下讲话?” “呃,嗯。”蓝衣公子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流云宽袖一挥,“罢了,又不是第一次受人冷落了。” “这世道这么乱,连中原那个小殿下都有断袖的嗜好,你又常年遮面,不肯以真容见人,难怪志无施处。” “卫离这张脸是用来成就大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快精神分裂了。 ☆、位卑未敢忘忧国 “好吧。”他笑笑,“哎,你有没有……一个你很在乎,或者很在乎你的人?” 卫离闻言时下意识地摇头,“卫氏一族身份卑微,除了在下,父母兄弟,皆死于战乱。” “死人也算,起码还有牵挂。你一定很想念你的亲人吧?”不知不觉,南宫子轩谈到了卫离的私事上。 可那个白玉公子依旧摇头,“我已经忘了他们。” “呃……”不知为何,南宫子轩有些同情,被卫离一眼看穿了。 “怎么?觉得我很可怜么?”他手举白玉杯,而后宽袖一掩,从面纱下面饮了一杯酒,“我见世人多可笑,料世人见我、应如是。”他带着自嘲的意味笑了笑,“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南宫子轩点点头,忽地又笑说:“卫公子终于肯自称‘我’了。” 卫离淡淡抱琴起身,“在下告退。” “……”南宫子轩忍俊不禁,补上了一句:“那个人想见你。” 卫离头也不回:“我会去面见的,再会。” 一月后,锦室中,那个白玉公子正在调弦,“战况如何了?” 侍人回道:“如公子所料,少王大败,溃不成军,已经撤退了。” “好,随我入宫面见王上。” “是。” 捷报传回淮阴,举国皆欢,当那个来不及换下带血战袍的冷面公子推开偏殿的门时,心下竟是一惊。那个小至尊白衣染血,左臂撑在桌上,臂上伤痕累累,右手还紧紧攥着一支金簪,锋利的金片划破了他的手竟也未发觉。红冠被摔在地上,一汪墨发似瀑布直流而下,泻在肩上、背上、桌上。 看见韩苏,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瞟过一眼,松了带血的簪子。 “为何……自……残……”韩苏张了张口。 “本尊怕……你不回来……”少年至尊隐隐落泪,他深深吸了口气,“武安君,久违啊。” 事实上,才过了一个月而已,韩苏拜下,“臣让至尊久等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只听一阵扑落声,上官懿儿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至尊。”韩苏急忙抱起,往明灭宫去了,“来人,宣御医。”韩苏身上又添新伤,但抱这个小至尊时,却毫不费力,估计这一月来都没好好用膳吧。韩苏心急如焚,“盛水来。” 上官懿儿胳膊上到处都是他自己划的伤痕。三十三道,韩苏这一战,去了三十四天,这至尊便是这样计算日子,盼着他回来的么?韩苏心疼不已。 眨眼间,已是深秋百花杀,多日来,韩苏一直没休息好,照顾年幼的至尊,亲尝汤药,侍奉在龙床边。 寿安宫处,是许太皇太后的居所,自兰皋病逝,云雨便未真正欢喜过,只是奏请了懿儿,搬到了寿安宫服侍太皇太后,代先尊尽孝。许太皇太后喜好吃斋念佛,平日不关心宫里的事,突然来了个云雨这么个机灵乖巧的小丫头,顿时喜欢上了。 云雨是打算帮韩苏照料至尊的,但是转念一想,他们君臣之间的事,自己去插手也不太好,于是就不管了,只一心一意服侍在太皇太后身边,也不言苦,也不言累。 御花园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红衣至尊伤势大好,心情也很不错,同武安君一边赏花,一边商讨中山提出的议和事宜。身后跟着浩长的侍从,懿儿不想让他们跟着,可韩苏不允,也只得罢了。 香径一条,匝地缤纷,“桃花?这时节竟然还有桃花?”懿儿格外欢喜,要知道,此时可是深秋了。少年至尊含笑抚弄花枝,想逗弄一下一直冷面冰霜的韩苏,于是笑问:“韩苏,花好看还是本尊好看?” 哪知韩苏根本不解风情,反而冷眼相对,带着斥责的口气吐出了四个字:“吟风弄月。” 他们一个是淮阴史上最年轻的至尊,一个是最年轻的武安君;一个心猿意马,含春带笑,投石问路,一个心如枯井,冷面薄情,了断红尘。 上官懿儿龙颜大怒,拂袖回宫。 是夜,明灭宫中,上官懿儿还在生气,帐中伸展双臂,“本尊要睡了,更衣。” “是。”韩苏依令为他解衣,才给他脱光,韩苏取来睡衣,那至尊却抱胸而立,没有要穿的意思,“至尊。” 上官懿儿理不直,气也壮,“把你自己衣服脱了,抱抱本尊。” “君臣有别,恕难从命。”韩苏脱口而出。 “那你就别把我当君!” “胡闹!” 上官懿儿很无助,“韩苏,除了你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韩苏正色问道:“至尊还睡不睡了?” 那个至尊一本正经地说:“本尊要你抱着本尊睡。” 韩苏攥紧了手中的衣物,随即一把扔在了床上,退出了帷帐,“至尊之过,便是臣之过,来人,笞刑。”他解开自己上半身衣服,跪在了帷前。 “韩苏!”上官懿儿匆匆穿衣,听见有侍卫进了来,便呵斥道:“不许动手!” “依国法,三十鞭,给我重重地打。”韩苏令道。 侍卫深知上官兰皋的遗诏,也只能取来鞭子抽打。 于是那鞭子打了下来,打在了韩苏的背上,新伤的疤痕才消失了,又添鞭伤。 “住手!”上官懿儿草草穿衣,愤怒地冲出了帷帐。可韩苏平淡得如同湖光秋月。“韩苏。”至尊才一走近,韩苏便制住了他的双手,摁在了怀中,“给本尊住手!”上官懿儿哭,他几乎都能听见韩苏慌乱的心跳声,“住手啊,本尊之过,为什么要罚你?你打本尊好了。” “昔日,秦太子有过,商君刑其师。今日的至尊,何异于昔日的秦太子?” “够了够了,武安君,本尊错了,本尊知错了,不要再打了。”上官懿儿怕他受不住,哭着恳求。 韩苏不听,直打够了三十鞭才肯罢手。 而怀中的小至尊几乎快哭晕了过去,“武安君。”唤一声,气若游丝。 韩苏默然披上了衣裳,横抱起了至尊,轻轻放到了绣褥之中,盖好了被子,那个白衣公子又跪在了帐外。 帐中,上官懿儿低声啜泣,那么在乎他,可他偏偏惩罚他自己,令懿儿既愧又恨。 不过些时日,韩苏不想把这个至尊逼急了,于是作了退让,只要他安安分分,勤于理政,克己复礼,遵守国法,韩苏可以考虑为他择选男姬。听说时,上官懿儿却是不屑地冷笑。 时日不长,中山派人来议和,其中不乏割地、朝贡,懿儿都没怎么管,都交由韩苏去处理了,上官懿儿只对前来求和的那个策士感兴趣。那个策士,正是卫离,听说这个策士善琴,有白玉之貌,上官懿儿这就心动了。 韩苏吃醋,啊呸,韩苏不同意,因为卫离是敌国的策士,此人不可小觑。 到了议和那日,马车还在去往御宫的路上,车里的白玉少年手里握着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脖颈,红红的痕迹一块块。 ……“王上放过在下吧。”那一日,卫离去向淳于劫作别,文人一个,被虎狼一样的淳于劫强按在墙上。“王上。” 淳于劫霸道地搂着他,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卫离,你心里就只有这江山吗?” “天下一统,是在下夙愿,让王上得到这万里江山,在下必赴汤蹈火。在下是一个策士,不是伶人。”卫离战战兢兢,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策士策士。”淳于劫气急败坏,回身是看见桌上的瑶琴,他抱起来就摔在了地上,“策士……” “王上息怒。” 淳于劫霸王硬上弓,再一次搂住了那个白玉公子,他不信那些诋毁卫离的传言,说卫离容貌骇人,姿陋无仪,只有一张不饶人的嘴和刻薄的言语。他探不进卫离的口,白玉公子也在挣扎。淳于劫猛地把卫离狠狠推在了地上,“本王不会让你干净着去议和的。” 卫离抱了琴,身子后挪,“在下的第一次早在战乱的时候就没了。” “卫离。” “别说了。你是一个王,在下不配。”卫离看着瑶琴,已是断弦三根,正如他自己所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淳于劫满意点头,“好,带上你的琴,滚!” “在下告退。”退出来的卫离,王宫侍从看见时,那人一如往常高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宫里的侍女清扫着走廊的落叶,卫离缓缓放下了帘子,轻叹了口气,但愿自己可以帮到王上。 卫离下车之初便摘了面纱,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摘下面纱示人,那一刻,前来迎接的王公大臣,以及上官懿儿都极为惊叹。就连韩苏也怔住了,天下竟还有这样俊秀的公子。 纨衣裹玉人,腰束金色绳绦,佩着白玉,风神秀异。那张脸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白玉无瑕,唇瓣朱薄得恰到好处,长睫微卷,一双灵秀的双目增添神采,削尖鼻,新月眉。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美得惊心动魄,难怪见过的人传称他为“瑶琴白玉仙”。 玉身盈盈拜下,徐徐抬首,明眸清澈如经雨水洗濯,“中山使者卫离,拜见至尊。” 作者有话要说: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花好看!/我呸,活该单身! ☆、尔雅瑶琴白玉仙 看着跪拜在眼前的玉公子,上官懿儿上前一步,本欲就此扶起他来,却被韩苏一个眼神制止了,两个人的冷战还在继续,“卫公子不必多礼,请起。”上官懿儿迫不得已止住脚步,没有亲自去扶。 “谢至尊。”卫离面容都是善意,人也很是随和,难怪他会来此议和,想必中原的至尊不会过分为难他的。 “卫公子远道而来,为两国议和之事奔波,实在辛苦。宴已备下,卫公子请。” “不敢当,至尊请。” 上官懿儿的魂都被这个名叫卫离的美男勾去了,他是一国的至尊,其他人包括韩苏在内,行进时都需要退一步紧跟,可上官懿儿实在贪恋卫离的美貌,频频回首。 卫离似乎发觉了他的眼神,不经意地一笑,令上官懿儿险些摔倒了。 “……本尊听闻,卫公子是个策士,胸怀大志,有心成就天下一统?”上官懿儿试探性地问道。 一旁的韩苏沉闷地跟从着,统一天下,又何尝不是他的夙愿? 卫离的一举一动都令上官懿儿着迷,“回至尊,在下眼中的天下,是北中南三面江山。淮阴北有中山,中有大梁、临淄、即墨、云中、汉中等地,南有南越,今淮阴之地已半天下。淮阴与中山互为仇敌,战火不休,长达百余年矣,天下一统,是在下夙愿,也是天下万千百姓民心所向。” 上官懿儿若有所思地点头,顺承天意,统一天下,这等功劳立下,必会被后世永久咏传。上官懿儿站住了脚,避开了刚才的话题,“卫公子久居中山,可知晓贵国是否有个名叫南宫子轩的公子?” 卫离摇头了,“在下游说君王,不被重用,一直以伶人身份居住在中山,并不知晓至尊口中的人物。另外。”他的眼神有意无意从韩苏身上飘过,“在下也不满王上的所作所为,中山国土狭小,此次割地求和实属无奈之举,还请至尊与武安君莫要为难,让在下一尽臣子本分。” “淮阴自来宽和,只要贵国不再蓄意生事,淮阴自不会为难卫公子。”韩苏开口。 卫离终于得着机会正视韩苏了,此人也不过如此,真有外人所传那么神勇么?“自是。”卫离带笑,恭恭谨谨。 “请。” 宴上,赴宴的人畅谈议和国事,卫离自小喜好清谈,但是身子不好,谈到一半,卫离请示,下去休息了,这边上官懿儿就无趣了。 上官懿儿的桌上摆着几碟糕点,蝴蝶形状,他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总是会亲自下厨给他做糕点吃,母子二人虽不受宠,但是衣食起居还是有几个人伺候的,母亲却总是亲自下厨,说这样的糕点吃起来才香甜软糯。上官懿儿正好有些饿了,随手拿起了一块来,才接近了嘴边,却突然被一只手拍落了。 “食有时,至尊莫要乱了用膳时辰。”韩苏提醒道。 好啊,上官懿儿气极,拂去了一桌糕点,省得碍眼,“本尊身子不舒服,出去透透风。” 突如其来的龙颜大怒,韩苏有些惊愕,其实按照常日来,韩苏是准许他偶尔不守规矩的,今日是怎么了?韩苏俯下身,亲自收拾着地上的盘碟糕点,喜怒不形于色。 上官懿儿窝着一肚子的气,对待那些侍卫也极为不友善,“都给本尊退下!” “是。” 亭廊下,白衣丽人抱着断弦琴靠着栏杆看景,万物已肃杀,白玉手伸去,枯干的落叶擦过手簌簌而下。上官懿儿示意跟着的侍卫不要出声,恐惊扰了这个丽人。 卫离心疼自己的瑶琴,手指抚在余下的四根琴弦上,随意勾弹出声,声声撩拨着上官懿儿。“卫公子。”上官懿儿走了上去。 “嗯?至尊。”卫离松了琴,起身行礼。 上官懿儿示意他坐下,“卫公子好雅兴,还在想议和之事吗?” 卫离释然摇头,“回至尊,只是有感于秋日肃杀,万物凋零,花开花谢,云烟一场。” 要知道,这些话,上官懿儿从来不敢在韩苏面前说起,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花开花谢。最起码,花开刹那,光彩夺目,也曾惊心动魄。就像——为政的君主,大展身手,千秋之后,人们会惋惜他的崩逝,但是会永久感念他的丰功伟绩。”上官懿儿带笑看着面前这个白玉公子,他是那么的令人痴妄。 “至尊……”卫离有些听明白至尊话里的意思。 “本尊许你高官厚禄,让你做一回策士,留在淮阴可好?”上官懿儿出其不意,开门见山。 卫离显然慌乱了,不知道上官懿儿居然这么快定了念头要留他,“淮阴已有武安君,只怕在下留下,也只是活在别人的光芒之下。” 提到韩苏,上官懿儿的脸色立刻变了,愤愤拂袖转身看着亭子外面,“他做他的臣子,本尊做本尊的君王,本尊只想要你的辅佐。” “倘真如此,在下多谢至尊成全,势必要助至尊成就霸业。”卫离抱琴跪了下来。 议和结束,勉强还算和平,朝中不少大臣对此次议和心存不满,最初是中山蓄意滋事,南下攻城,折损淮阴数百将士,最后议和竟然只是奉还了原本侵占淮阴的国土。就在韩苏准备送走中山使者时,上官懿儿却发话了,他要任卫离为客卿。 韩苏猛地回头看着那个从偏殿缓缓走出的至尊,跪下劝谏:“臣请至尊收回成命。” 上官懿儿却是坚定道:“本尊决意已定,武安君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转身掀了国主服坐了下来。 “至尊三思。” “昔日商君身处卫国不受重用,到了秦国却能大展才华。苏秦、张仪二君,合纵连横,名留青史。百里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一个策士的成败,不是由他自己成就的,而是一个礼贤下士的君王。先尊成就了韩氏的荣耀,也请武安君让本尊成就卫公子。”上官懿儿整理着翻出来的袖子。 韩苏看着商议的几个大臣,再看上官懿儿,他知道了,那个至尊明摆着是要气他,故意抬举他人,也明白了,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至尊的旨意,否则这个年幼的至尊只能更加叛逆。“至尊圣明。”四个字,从韩苏口中吐出来,苍白无力。 拟好的诏令就这样颁了下去,中山国的其他使者也只好作辞卫离,毕竟现在天下还不安定,谁也不能左右一个策士的雄心壮志。 明灭宫,韩苏怒气冲冲地质问着上官懿儿:“至尊明知卫离是敌国策士,为何还要留他?” 上官懿儿淡定喝茶,“方才什么也都说了,武安君又要问什么?” “至尊当真是为了朝政着想,还是为了一己之私?” 一己之私?他重重地将杯盏摔在了桌上,“你又是为了朝政,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还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 韩苏怒火中烧,当即跪了下来,“臣为朝政,绝无二心。” 上官懿儿觉得好笑,“既然绝无二心,多卫离一个客卿又何妨?你只是担心你的地位不保,你嫉妒卫离的才能,你怕他和你有一样的宏图大志,怕本尊重用了他而没有重用你。” “够了!”韩苏被激怒,紧紧攥着双拳。 上官懿儿下意识地以为他会打自己,吓得退后了一步,不敢看他。 韩苏懊恼,自己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让这个天下拥有一个圣明的君主,而这个至尊就是不明白他的苦心,“臣惊扰了至尊,请至尊降罪。” 年轻的至尊松了一口气,径自离了桌子,“本尊要歇下了,给本尊宽衣。” “是。” 云雨听说上官懿儿亲封了一个中山国的客卿,欢喜地过去打听南宫子轩的下落,然而卫离并没有将自己和南宫子轩的交情透露给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告知这个小女子了。 “能否确切一些,中山国内有没有这个人?”云雨有些急切。 卫离摇头,“在下在中山只是一个伶人,政事不知,还请见谅。”他看着云雨甚是失望的表情,便又开口询问:“南宫公子对姑娘很重要吗?” 云雨落寞寡欢,“他是我的未婚夫,我还在等他。” 最怕人间亦有痴情种,卫离安慰道:“无论是战死或者投奔中山,你等的人终究是不变的。壮志难酬的苦闷,不是一个妇道人家便懂得的。” 妇道人家?云雨眨眨眼,有种想打他的冲动,不过,看在这卫离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云雨还是憋住了,“我还没嫁呢……” “痴情红颜未入主,心已嫁作他人妇。”卫离打趣了一句。 “想不到卫公子看着正人君子一个,原来这般不正经啊。” 卫离淡淡笑意,“姑娘说笑。” “那行,改日再会,告退。”云雨打听不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心里还是失望。 “慢走。” 卫离是真的没想到那个风神俊朗的南宫将军在中原还有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也没听他提起过啊。不过,卫离总是听他吟诵中原的思乡诗句,难不成,想的不是家乡,而是家中的娇妻?卫离不懂,他觉得,一个志士舍弃发妻,换取功成名就,还是很划得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怕是只知道一个蝴蝶糕。 ☆、才情天高情更高 上官懿儿的起居生活还是和往常一样,晨早练字,不知不觉之中,那个“廉”有些错了。卫离和韩苏都侍奉在一旁,卫离心里想,一代至尊应该不会有这么愚蠢的错误吧?还在自我怀疑的时候,韩苏已经开口了。 “至尊儿时的毛病又犯了。”韩苏说道,“不是说记下了吗?” 上官懿儿停了笔,看着那个错别字,草草敷衍,“记不住。” 卫离微笑:“此字,好比朝政。辅臣是一支笔,而君王则是握笔的人,为人臣子当做好分内的事,就像‘廉’字,若是多了这两笔,逾越了君臣之道,国家将乱。” 卫离的这个下马威,上官懿儿颇为得意,都未曾看过韩苏那张忍着怒火的脸,提笔继续写字,“卫公子的话,本尊这次真记下了。”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上官懿儿凑近了他,“古有玉人卫玠,你又姓卫……不知来日被谁看杀。” “至尊取笑在下了。”卫离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叫卫离,那本尊以后叫你阿离好了。” “卫离之幸。” 韩苏忍气吞声,“臣让至尊习字,在静心也。” 听了这一句,上官懿儿脸上也没了笑意,安分了下来。“阿离,磨墨。” 卫离终究是个不可多得的贤才,才短短几日,处政作风便令群臣刮目相看,连那些兰皋时候推举的老臣也都甘拜下风。其实那些事韩苏不是不会做,而是上官懿儿故意不给他机会。卫离的出现,原本一心忙在至尊身上的韩苏空闲了下来。 政治上的失意和至尊的故意打压,使韩苏借酒消愁。卫离趁着上官懿儿午睡之际,前来拜会,“武安君觉得在下的见解如何?” 韩苏的话已经劝谏过上官懿儿一次了,只是上官懿儿没听,“修缮皇陵,筑造宫室,虽利于彰显至尊孝意,却容易使民生凋敝。”韩苏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但他不知卫离是有意还是无意。 卫离点头称是,“不过,淮阴国库充裕,物产富饶,且兵强马壮。常言‘仓廪实而知礼节’,此番之举,有何不可?” “韩苏惭愧不如。”韩苏退让了一步,这让卫离大意了起来,原来传言中的武安君也不过如此。 “听说武安君的神勇可与史上战神韩信比肩,在下久仰大名,不知武安君是如何做到以一当十的?” “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我只不过是效仿先人罢了。” 卫离一笑,“武安君高明。” 韩苏斟了一杯酒,“至尊下午处理政事,卫公子还是先去歇歇吧,省好精力伴驾。” 想不到韩苏也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卫离冷冷一笑,“在下不过一介策士而已,议政还远不及武安君的炉火纯青。在下告退。”卫离白衣拂袖去了。 韩苏闭目喝了那杯酒,趴在了桌上,卫离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至尊犯的错误,卫离总有一套说辞粉饰,韩苏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做。 相安无事几日,哪知那个至尊懿儿主动来找韩苏了,他想拜托韩苏一件事——帮忙修复卫离的瑶琴。上官懿儿了解到,卫离这架瑶琴非比寻常,琴弦很难得到,只可惜了,宫商角徵羽文武七弦中,后三弦断了。 韩苏略看了看瑶琴,只说道:“这是架古琴了,虽断弦三根,但余下的四根弦细如发丝,色泽接近透明,是上好的冰弦。这种琴弦,非精于琴业者,根本不能做到。” 上官懿儿不懂这些,只是连连点头,“是了,韩苏你能否帮本尊想想办法修复此琴?” “至尊之意,让韩苏以御令从民间找出制弦能匠,修复此琴,只是为了讨好一个臣子?”韩苏反问道。 上官懿儿的心思被拆穿,用着当年母亲被处死,他质问韩苏肯不肯帮他时的语气,一如那日沉稳,“你肯不肯帮本尊?” “臣无能为力。”韩苏推辞了。 “本尊要你何用?”上官懿儿冷冷一句,抱琴甩袖走了。 “恭送至尊。” 白雪纷飞时,喝酒赏雪再有趣不过,上官懿儿把书房搞得一团糟,随后丢下烂摊子让韩苏去收拾,他带着卫离去了宫院里煮雪煨酒。 卫离身子不适,却坚持撑着,脸蛋红扑扑的。由于上官懿儿屏退了侍卫,他伸手接来了至尊手中的酒,而后才想起了君臣礼节,慌忙要请罪。 然而,上官懿儿趁着韩苏不在,举止也不雅了起来,“阿离,本尊听了一些事不知真假,想验证一下。” “何……何事?”卫离低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雪花飘落在地板上,随之被按下的是卫离的身体,“本尊听说阿离的身体,受热如水,是真的吗?” “至……尊,要如何验证?”卫离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上官懿儿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脖颈,就像是雪花落在上面。 看见卫离不像韩苏那样,上官懿儿果断地搂在怀着吻住了,瑶琴白玉仙,阿离是仙,他是君,睡了阿离不算过分。 韩苏正在皱着眉收拾书房的时候,暗卫却来告知了上官懿儿的行踪,他带着客卿去了园子里喝酒。韩苏唉声叹气,不知道卫离能否照顾好他。于是,韩苏带了一件大红斗篷过去了。 出来一看,哪知侍卫都没跟着至尊,韩苏不免生气了,都做了至尊了还不把自己的安危看重一些。等到走近了,隔着栏杆,韩苏却看见深棕木板上上官懿儿扑着卫离。卫离也是怕被侍卫听见,回去指不定韩苏怎么训斥上官懿儿,闭着唇也不出声,倒是憋得满脸通红。 韩苏侧头过去,目不忍视,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中的斗篷。 “是真的啊……”上官懿儿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也不觉得冷,笑的时候像个小孩子般。 卫离松了口气,“至尊……莫要着凉了。” 上官懿儿眨着长睫,贪恋卫离的美貌,受热如水的身体,此刻的他被迷得神魂颠倒,握紧了卫离的手,“阿离让本尊的心有了温度。”上官懿儿忍不住含住了他的薄唇,“起来吧。” “嗯。”王上也罢,至尊也罢,卫离心下自嘲,自己只不过在利用他们。 两个人谈笑风生,齐肩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韩苏就守在门口,卫离紧忙退后一步行了一礼,两个人猜想刚才的事肯定给他看见了。 “天气冷,至尊回宫吧。”韩苏上去给他系斗篷。 上官懿儿有些冷,但是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韩苏,任凭暖和的斗篷落在皑皑白雪上。“回宫。” 韩苏的手伫在空气中,卫离擦肩而过时,猜他一定很心疼吧,卫离有些得意。韩苏迟疑了一下,拾起了地上的斗篷,拍落了上面沾上的雪花,依旧是面无表情。 用过晚膳,本该退出去的卫离被上官懿儿一把推上了床,“至尊。”实话说,韩苏会武,卫离还是有些忌惮他的。 上官懿儿自顾自的,他知道韩苏不会制止他的,韩苏说了安分守己,克己复礼,就给他择选男姬,可此刻的他,谁都不想要,只想要这一个瑶琴白玉仙。 韩苏跪在帐外,一言不发。卫离这一次被上官懿儿折腾着,原本清高孤傲的公子此刻如温水一般,累到极致的喘息声第一次让帐外的韩苏红了脸。 “阿离,阿离……”上官懿儿落了泪,“韩苏……”最后两个字轻得他自己都听不见。卫离习过承欢之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用身体作为筹码,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此时的上官懿儿并不开心,反而伤心地落泪,扑倒在榻上,身子滚烫。 “至尊。”卫离翻过身来看着他。 “好冷……”上官懿儿像个孩子般哭泣,“好冷,懿儿要母亲抱抱。” “至尊。”卫离这才意识到这小至尊可能是着了风寒,毕竟白天那么浪,“武安君。” 韩苏沉沉吸了口气,“先把衣服穿上。”他随后出门去叫御医了。 卫离草草换上了衣服,看着怀中喃喃自语的至尊,情感之中莫名多了几分同情与怜爱,“至尊。” “母亲……母亲……”上官懿儿朦胧间只觉得还是那一天,下着大雨,母亲在自己怀中已经死了,“抱抱懿儿……” “懿……懿儿乖……”卫离尝试着抱紧了他,“乖。” 直到上官懿儿醒来的时候,身边还守着卫离,“韩苏……”懿儿迷离的眼眸看不见想要见到的人,只看见了熟睡在榻边的卫离,他顺手把卫离拉上了榻。 “嗯?”韩苏端着水进来时,看见床上的至尊正在帮卫离整理头发,“至尊可还觉得身体不舒服?” 尽管头还是很昏沉,上官懿儿在他面前故作冷漠,不想让他多管,还是摇了头,“退下吧。” “是。”韩苏也变得听话了起来,退步而出。出来的他,依旧听得见那些闲言碎语,说是至尊宠幸了那个卫客卿,那个卫客卿相貌像神仙一样,而且天资聪颖,于群臣之中出类拔萃。 “唔。”上官懿儿凑近卫离时,嗅到了卫离的丹唇有一种淡淡的药香味,“什么味道?”他有些不解,直到转头看到了小桌上的药碗,才明白了什么,上官懿儿含羞笑了笑。 ☆、陪君醉笑三千场 寒冬风凛冽,上官懿儿病好之后,卫离又病了,而且卫离身子本来就弱,不免让懿儿担心了起来。许久没有跟韩苏单独相处过了,尽管是在朝堂上,韩苏淡定如先前,但是自卫离来了之后,加上上官懿儿的刻意打压,韩苏终究寡言少语了起来。 “韩苏,阿离会不会死?”上官懿儿看着纷纷小雪,忽然开口问他。 韩苏低了低头,“回至尊,御医说了,卫公子是先天不足之症,不会出事的,至尊放心。” “可他的脸那么苍白,苍白得跟母亲死的时候一样。” “至尊是一国之君,谨言慎行才是。”韩苏提醒了一句,因为上官懿儿的每句话里都带了一个“死”字。 上官懿儿忐忑不安,“今夜,本尊想跟武安君喝喝酒,醉一回,可以吗?” “是。”韩苏轻描淡写一个字,随后告退了。 宫里流言纷纷,尽管云雨想尽办法隐瞒,至尊宠幸臣子的事情还是传到寿康宫许太皇太后耳里,但令云雨放心的是,太皇太后并不多管这些事情,上官懿儿同卫离的姻缘就好像是上天牵在一起的。 到了晚上,明灭宫里,上官懿儿命人温了好多酒,摆满了桌子,“武安君,请。”上官懿儿太了解韩苏了,韩苏每每默然,都只是在考虑一些大事,今日他给了韩苏一个说话的机会,韩苏不会不来的。 韩苏接了上官懿儿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至尊当真要接受卫离?他是一个策士。”最后几个字,韩苏一字一顿,似乎在警告他。 上官懿儿淡淡饮酒,“他还是一个美人。” 韩苏斟酒,君臣对饮,“至尊岂不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武安君的意思是,本尊的美人没有贤德了?” “臣不敢。”韩苏侧头,卫离的确实是一个政治才干,这一点他还是承认的。 “你若实在不喜欢他,大可杀了他。”上官懿儿嘴角微扬。 韩苏落寞不乐,“原来至尊心中,臣是这般模样。”实在让人伤心,韩苏自嘲。 “武安君陪本尊尽兴一次,不谈国事,好不好?”上官懿儿提议。 “好。”韩苏静默片刻,幽幽点头。他在君前陪醉,想要成就大志就那么难?韩苏第一次听那个至尊的话,放纵一回,醉一回。 上官懿儿想和他碰杯,而韩苏却一个人使劲喝。懿儿握着玉杯的手停在了空中,“韩苏。”明明那么不开心,为什么装作不在乎?你就不会心痛么? 年轻的武安君平生第一次这么惆怅,似乎忘了身前的至尊,他皱眉喝个不停,到最后,懿儿只是坐着看他喝酒。“难受……”韩苏绣口一吐,轻轻的两个字。 上官懿儿偏偏针锋相对,端坐含笑:“本尊很舒服。” 韩苏抬了抬头,盯着对面的上官懿儿,凑近了。 “武安君想做什么?”上官懿儿保持镇静。 韩苏不由分说揪住了懿儿的衣襟,拉近了自己。要是在平日,这可是大不敬。“唔……”微醉的韩苏压上了唇,轻柔地把那个至尊抱在了怀里。 上官懿儿愣住,他竟然真的会亲自己?那个不懂情爱的武安君,他应该是醉了吧。上官懿儿还是很贪恋他的唇舌,他只要在乎着自己,无论怎样都好。就这样,国君的衣服被扒到了腰上,上半身玉肌无瑕,被韩苏重重地吻着,娇嫩的双肩,柔软的腰肢,韩苏心里苦闷,不肯再往下继续,忽地停住了。 “武安君,你醉了。”上官懿儿微笑,却不拉上衣服保持距离。 “答应我,不封妃,不立后。”武安君的声音很轻,似是在哀求。 上官懿儿伸着手指,抬了韩苏的下颔,略笑了笑,“你——吃醋了?” “答应我……答应我……” “本尊答应你。”上官懿儿含笑应了。 “嗯……”韩苏身心俱疲,趴在桌子上睡了。 上官懿儿看着他倒在桌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其实酒水没有问题,上官懿儿想跟他一诉衷肠,又怕酿成大错,于是在唇上沾了迷药,一旦韩苏酒醉有何过激行为,上官懿儿还有一条退路。懿儿淡定地擦了泪,起身来,韩苏说过国君要有国君的威严,此时的上官懿儿的确很有威严,“来人,扶武安君下去休息。” 然而次日早朝,上官懿儿就下达了封后的诏令,给韩苏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朝野轰动,连云雨都惊呆了,不能这么草率吧? 朝上的人莫衷一是,人家卫离长得好看,美人胚子一个,还是个政治才干,相较于韩苏,没有那么死板,处世之道也颇为精通,确实让人上心。不过这至尊连带着人家的身子都上心了,淮阴封男后史无前例。 朝野议论不止,上官懿儿不接受反对,谁谏处死谁。至尊没空理会那些大臣们,只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武安君。他是怕死,还是忘了昨晚的约定?不封妃,不立后。懿儿偏要杀杀他的锐气,告诉他,淮阴的一国之主是本尊! “武安君有何意见?” 韩苏深吸了口气,“至尊之举,史无前例,一违国法,二违礼法,三难服众……” “够了。”年轻的至尊已经快十六了,不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太子殿下,“本尊只问,本尊立后之事,能不能服你?”韩苏手上有父皇赏赐的祭天大玉圭,懿儿什么都听他的,但不会连为自己择选姬妾最起码的权力都没有。 韩苏身子拜下,“臣请求……至尊再择选帝妃。” 不封妃,不立后。他既然恼怒至尊的失约,可他又为何要求招纳帝妃之事?上官懿儿有些死心,他心里真的从来没有有过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天下。 上官懿儿跟他杠上了,“好,立阿离为后,其他都听武安君的。退朝。” 众臣本来都在争论,见武安君都不劝谏,于是都缄默不言了,只有一句:“恭送至尊。” 走出大殿来,上官懿儿幽幽一叹,“一个美人,有超群之貌便好。”而后他抬起了头,“一个臣子,有事君之心便好。”前者卫离,后者韩苏,可惜他二人都做不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 卫离病愈,接到旨意时,哭笑不得,“至尊,在下……” “是一个策士。”上官懿儿含笑抢先说出了口,“本尊只想再给你冠以后名,本尊想把无上的殊荣都给你,只希望你一直能陪着本尊。” 卫离闻言,不自然地笑了笑,“至尊说笑,在……”他顿了一下,“阿离会一直守护至尊的。” 被屏退的韩苏神情淡漠,任由了这个年幼的至尊胡来。原本他每日的任务就是督促至尊,规范他的言行举止,但是现在,好像都没什么用了。 到了春日,上官懿儿有些犯春困,不愿意去早朝,卫离是劝不动的,还是韩苏冷着脸训斥了一顿。韩苏答应至尊的事会做到,但是上官懿儿还是得谨守礼节,不能逾越国法。 “这是臣为至尊择选的帝妃,名册都在这里了,请至尊过目。”韩苏呈上。 上官懿儿犯困,胳膊撑着头,随意翻了翻,“你要知道,本尊不懂男女之事,你让她们进宫,害的是她们。”其实一开始就错了,韩苏不应该让云雨去教他的,一步错,就把这个年轻的至尊带错了路。 韩苏拜了一拜,“可至尊执意如此,皇嗣堪忧。” “本尊若是个女人,一定要为韩家添嗣。”上官懿儿凝眸。 “至尊谨言慎行。”韩苏漠然一礼,“臣告退。” 朝政上,上官懿儿逐渐反感,也不喜欢卫离去插手政事,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是恳求,上官懿儿总爱翻云覆雨时的卫离,爱他的绝世容颜,似乎在懿儿的心里,一个再干净的人,只要沾上了江山的边儿,都是会变的。 懿儿命人从中山带了一架琴过来,虽然比不上卫离的瑶琴,但是绝对是一架上好的古琴。卫离弹奏时,观察过上官懿儿的表情,那个人总是开心不起来。“至尊不高兴么?” “阿离琴艺精湛,琴声中意,本尊感同身受。”上官懿儿叹了口气。 卫离心思缜密,总是三言两语能够突破至尊的心理防线,“至尊是想念孝德尊王后了吗?” 上官懿儿喝了口酒,眉目愁苦地看向了卫离,“阿离,本尊就是不懂,这江山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拼了命地去争。本尊也不懂,本尊什么都做到了,就是不讨他欢心。” 卫离跪近了他,“武安君的心在天下,至尊讨好天下,武安君的心,自然也就得到了。” 上官懿儿坐躺着,“本尊不爱策士,本尊想让你做个伶人。” “好。”卫离点头,“阿离为至尊,做个伶人。” 夜晚时,上官懿儿已经歇下,卫离回了自己宫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有些惊慌失措,“明明放在这里的?奇怪,哪儿去了?”卫离皱着眉,桌台上已经乱糟糟的一片。 “你是在找这个吗?”韩苏抬了抬手中半个手掌大小的盒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烽火狼烟误美人 “啊。”卫离的神情不对,显然比找不到盒子还慌张,“武安君。”白玉身子受惊靠在了桌上,而桌子被他晃了一下,不少东西摔在了地上。 韩苏低眉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发觉应该不止自己看到的这么简单,随即打了开,拿出了卫离正在寻找的琴弦,便找着盒子上的玄机。 “武安君做什么?”卫离努力镇定下来。 韩苏没找到盒子的机关,只将盒子按在了桌上,“上好的冰弦,你明明有备用的,而你却不肯修复瑶琴,见到我捡到了这个盒子,你慌乱无比,你是有什么事瞒着至尊?” “武安君警惕性未免太高了,在下一个策士,一介文人,伤害不了至尊。至于这冰弦,你不会知道,久居中山,一直被人当做伶人对待是什么滋味。”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武安君如果喜欢在下的锦盒,尽可拿去。”说完,卫离拿了琴弦,起步要离开。 韩苏不动声色地拉了回来。 “武安君。”卫离抬头看着。 韩苏把锦盒还给了他,“不想做伶人就不要做伶人的事,为人臣子就要做好一个臣子的分内事。” 卫离轻笑,回身来,“如若在下身居后位呢?” 不错,卫离已经不是那个客卿了,他被懿儿封了后。韩苏面上无色,“韩苏告退。” 月夜下,卫离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才用琴弦穿过盒子上的小孔,拉开了盒子的机关,盒子的底座上是个夹层,一个印着“令”字的令牌被牢牢的夹在中间。卫离握住了那个令牌,“王上,对不住了,我没打算活着回去,也没打算再给你弹琴。” 趁着乌云遮月,卫离掩埋了令牌。回宫之后,卫离也修复了瑶琴,等上官懿儿替他惊喜的时候,卫离只说是韩苏帮的忙。 韩苏过来请安时,正是午时了,上官懿儿衣着散乱,还在戏弄卫离。“至尊大安。”韩苏行礼见安,“今日的文书多有不当,请至尊再看看。” 上官懿儿没有让他起身,“武安君眼中还有本尊的尊王后吗?” 韩苏握了拳,缓缓开口,“卫公子大安。” “你……”上官懿儿来气,“武安君不是最重国法么?淮阴国法,至尊与后齐尊,武安君这是以下犯上。” “那日臣答应了至尊,留下卫公子可以,但是需要谨守国法,如今至尊整日同卫公子嬉戏在寝宫,对政事草草处理,不再上心,敢问至尊,眼里可还有天下,可还有百姓?” “至尊息怒。”卫离下跪请罪,“都是阿离的错。” 上官懿儿气得身体发颤,“韩苏你能不能别再管本尊了?!” 韩苏愤愤起身,“臣是先尊亲点的辅臣。” “滚!” “至尊息怒。” 上官懿儿含恨,“给本尊滚。” “臣只有一句,喜欢卫公子可以,但是不可荒淫,臣给至尊三日时间,否则,臣便要废后了。”韩苏拜了一礼,退了出去。 “至尊息怒。”卫离不敢抬头。 上官懿儿冷笑,眸中尽是细细血丝,韩苏,你给本尊等着。 到了夜间,韩苏依旧过来跪安,上官懿儿批过的文书依旧令他不满意,为政方式大不如从前。韩苏不动声色跪在帐外时,上官懿儿忽然拉开了帷帐,“至尊?”下一刻他慌张地低下了头,那个至尊又是只是披着一件素纱,其余什么也没穿。 “韩苏。”上官懿儿俯身,“看着本尊,你告诉本尊,你心里其实是有本尊的,你只是不敢对吗?” “至尊自重。” “本尊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取代阿离,懿儿还是从前那个乖巧的懿儿。” 韩苏坐怀不乱,“至尊已经变了。自从见到了卫公子,就已经变了。” 上官懿儿调笑,“那你是一直都没变啊,一直铁石心肠,无情无欲。”他眨了眨眼,朝韩苏吹了口气,“床笫之欢,与令人反感的朝政,你觉得本尊喜欢哪个?” 韩苏默然。 “韩苏。” “臣告退了。”韩苏一直没有正眼看过那个至尊一眼,怕的是一眼误终生。 上官懿儿靠着床失望,他怎么也得不到韩苏的心,无论是他宵衣旰食,或者荒废朝政,韩苏从来都很吝啬,也没有过多的情。 卫离款款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至尊可认输了?” “本尊就没打算赢。”上官懿儿哽咽,强颜欢笑,他系上了衣裳,“阿离,本尊想听你弹琴,弹给本尊听好不好?” “好,阿离去取琴。”卫离点头。 柔和的曲调中,上官懿儿倒在卫离怀中,卫离穿着层层白衣,很是柔软,上官懿儿贪恋,然而卫离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手打着颤停了,看着怀中的那把尖锐的短剑。 上官懿儿紧紧抱着他,并没有用那把短剑伤害他,只是红着眼笑了,“阿离,那个令牌,是中山王的吧?” 提到中山王,卫离的心立刻垮了,“至尊。” “是不是?”上官懿儿唏嘘着,那夜他跟了出去,看到了卫离埋了的那块令牌,并不是淮阴的东西。 “是。”卫离难过,一吐心声,“王上和至尊一样,很是爱慕阿离,喜欢把阿离当做伶人,可阿离不想做伶人。阿离年少的时候,烽火狼烟,战乱不休,阿离的亲人都死在战乱里,那些将士,之所以不伤害阿离,只是因为一张好看的脸和精湛的琴艺。”卫离实在不想去回忆那些日子,但是那些事情一旦经历,便挥之不忘,“阿离是一个公子,有个素未谋面的妻子。可将营里,阿离被那些男人肆意蹂|躏,阿离的身体受热如水,只是因为被人伤了身体。” 上官懿儿任着卫离的泪水落在自己身上,抱紧了他,“阿离。” “王上就像至尊对武安君一样,他待阿离很不好,阿离知道那是恨。可如今阿离方知情爱,就像至尊的一片痴情,阿离悟了。至尊得了阿离并不高兴,因为至尊心里已经有了武安君。为天下,舍弃情爱,也许真的不值。”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懿儿攥着剑柄,“你杀了本尊吧,本尊不要这天下,本尊答应了帮你成就功名。这是本尊的令牌,可以保你安然出宫。” 卫离抿了抿嘴,他丢掉了的那个令牌,就是南宫子轩给他的,那是淳于劫让南宫子轩代自己给他的,怕他在异国出事。他苦笑了笑,“若是如此,韩苏要恨透至尊了。”卫离让懿儿靠得舒服些,“以后阿离还是,还是至尊的伶人。至尊要好好听韩苏的话,不开心了便把阿离当作韩苏吧。” 上官懿儿不应,缄默地搂住了他,闭上了目。 韩苏对上官懿儿越来越荒废朝政的行为很是气愤,但是又没有办法,只好去了寿康宫。跪在地上的韩苏向许太皇太后请示了,“韩苏教管不力,致使至尊荒废朝政,整日荒淫,视后位如同儿戏,韩苏恳请太皇太后亲自出面,代韩苏管教,让至尊重回正道。” 寿康宫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汤药味,还有一股香火味道,殿里的摆饰也都很朴素,似乎早已看淡宫事。 云雨低头叹了口气,替太皇太后准备着准备上供的祭品和香火,并没有言语。 而许太皇太后本身就是佛教信徒,加之上官兰皋的生母早早离世,她做了兰皋的养母,对于上官懿儿,太皇太后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但并不看好韩苏对懿儿这种严加管教的方式,拘束着上官懿儿,失了原本纯净的亲情。 “至尊年幼无知,偶有不当行为,武安君多多体谅才是。哀家要去拜佛了,武安君退下吧。” “可是……”韩苏紧眉还要再说。 云雨使了个眼神,扶着太皇太后离开了。 韩苏有些死心了,他的大志,难道终究毁在懿儿手上? 等到下一次上早朝的时候,大臣们已经在御宫等候多时了,而至尊懿儿却迟迟未到。殿上的韩苏不免生气了,以“清君侧”的名义,带着人去了上官懿儿的寝宫。 明灭宫里,早早的时候,卫离就偷偷在上官懿儿早上喝的茶水中加了迷药,这让原本准备去上早朝的懿儿昏迷在床上。卫离松了一口气,用帕子仔细地擦着至尊额上出的汗。这个年轻的至尊,不应该出生在帝王之家,可怜了他的一番痴情。 卫离另一只手上的是之前懿儿拿着的那把短剑,而这把短剑就架在懿儿的脖颈上。上官懿儿昏睡不醒,对此毫无察觉。 “哐”地一声,门开了,也吓了卫离一下。韩苏很是恼火,但看到卫离手中的短剑时,高度警惕了起来,“卫离,你想做什么?” “武安君认为呢?”卫离靠在床上,手抚过懿儿的面,那柄短剑在窗户透来的光线下,很是锋利。 “武安君。”侍卫看了韩苏一眼,准备叫人护驾。 韩苏保持镇定,从容不迫,“你心里的江山,是中山王的天下。” ☆、只恐君我两相误 “武安君料事如神啊。”卫离勾起一笑,坐了起来,“你一定很在乎他吧?”卫离看着近在咫尺的上官懿儿,“他那么爱你,你却变本加厉地逼迫他。” “放开他。” 卫离似乎没有听到那三个字,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我都错了,原本那么美好的日子,你我都放弃了,各自逐鹿三千里。”卫离脑海中的人是那个年轻的君王,那个人最大的野心不过是想得到他,那个人宁愿成就弟弟,也不愿去成就他。 韩苏握了拳,“放开他。” “你从来没在乎过他,他的性命在你面前如同蝼蚁,你大可再拥立他人,一样可以实现你的丰功伟绩。”卫离哽咽了一下,“在你的大志面前,他又算得了什么?” “卫离。”韩苏恼火。 卫离仰头笑了笑,握着那柄短剑走近了韩苏,“你觉得——如果我死在你手里,他会不会恨你一辈子?”卫离的言语中带着浓厚的挑衅意味。 韩苏眉心紧蹙,“你想做什么?” 那个白玉仙已经绝望至极,双目无神,握着短剑的手无力,“曾经胸怀大志,如今输得一无所有。我学得纵横之道,游说君王,却被君王痴缠。听闻南宫少将文韬武略,却输给了你,我想讨教一下,果然是谋略胜人,武亦过人。但是……” “嗯?”韩苏看着卫离举起了短剑,他想自裁。 “我和你的赌局,我一定要你输。”卫离闭眼愤愤刺下了短剑,“啊……”睁眼时,看着那韩苏,韩苏用手上的玉佩打伤了卫离的手。 “你不能死。”韩苏只是怕,卫离说中了全部。 卫离抱了必死之心,扑过去抢掉在地上的短剑,却又被韩苏踢了开。 “拿下。”韩苏下了令。 “韩苏!”卫离愤恨。 韩苏过去看昏迷的上官懿儿,还好没有出什么事,“至尊。”上官懿儿睡时很安静,也很温和。韩苏一瞬之间似乎很喜欢这个至尊,一切太过美好了。 “韩苏,你休想赢我!你喜欢上官懿儿,你只是怕你的声名不保,毁了你的荣誉。你嫉妒我,嫉妒我有上官懿儿的宠爱,嫉妒我能跟他同床共枕,嫉妒朝野上下全都称赞我!你就是看不惯我,你想霸占他。” 韩苏彻底被激怒了,回身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你想死?” 卫离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脖子上红了一片,而后却放松了起来——韩苏不想杀了他,终是放了手。“懦夫一介!终难成霸业。”卫离喘吁着。 韩苏凌厉地看着他,随后一言不发地出去冷静一下。 九年的束缚与管教,终究抵不过情爱。韩苏闭目款步,心真的好累,没有一个人懂他,原本他和卫离有着一样的志向,卫离应该会是他的知己,可都输在情爱上。韩苏第一次那么伤心,不知所措,他想杀了卫离,但却害怕卫离说中了全部。 院中的花草尽显生机,可韩苏看不惯,拔出侍卫的剑砍过花草,飒飒春风过,落地便是鲜花嫩草。“父亲,我到底该怎么做?如何才能像父亲一样,赢得生前身后名?” 韩苏舒畅了一口气,回去看看上官懿儿,韩苏想告诉至尊,他的确嫉妒卫离,但从未想过要伤害卫离。可他失算了,他回来的时候,看着那个年少的至尊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卫离,默然流泪。 “至尊……”韩苏措手不及,震惊在原处。 卫离遍体鳞伤,头发散乱,衣服也已被人撕破,不难想象在韩苏默然离开之后他经历了什么。“本尊真的没料,你堂堂一国武安君,志在天下,竟然会纵容你的手下做出这种事来。”上官懿儿心痛至极,攥着胸口的衣服无话可说。 韩苏想解释,连连摇头,“至尊听臣……” “你不必再说了。”上官懿儿胸口发闷,声音也有气无力,“都退下吧。” “至尊。”韩苏不知该说什么,“至尊赐罪。” “阿离……”上官懿儿抱紧了怀中的人,还没忘之前问过韩苏,阿离会不会死?现在他真的死了,跟母亲一样,身体在自己怀中慢慢变冷。 一纸诏书,上官懿儿废了后,极尽言辞毁誉,让卫离身败名裂,反而捧高了韩苏。韩苏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御医请了脉之后也只是说可能受惊过度,行为失策。 卫离的尸体就埋葬在后花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令韩苏疑惑的是,一切都回到了卫离没有来到淮阴的日子,上官懿儿对卫离的死也漠不关心,就好像是一时的痛苦,过去之后就没感觉了。 然而,在淮阴与中山关系紧张的情况下,卫离的死竟然成了导|火索,引来浩浩战争。卫离之死传回中山,听说那个中原的至尊还颁了旨,卯足了劲儿诋毁卫离,中山王淳于劫盛怒之下,再也按耐不住了,即刻下令调集军队,出兵南下,进攻淮阴,势必要一举攻下。 “上官懿儿,韩苏!我定要将你二人碎尸万段!”淳于劫愤恨地掀翻了桌子。 “王上息怒。”南宫子轩示意通报的使者退下。 淳于劫闭目,身子气得发颤,“为何就是要忤逆本王?为何从来不肯放下身段?本王是一国之主!”他重重吸了口气,想起过卫离的一句话——“王上是一国之主,却不是天下之主,没有人能够左右一个策士的雄心与壮志。”“好,他既然要这天下,本王想办法也要抢过来。南宫子轩。” “臣在。”南宫子轩深知这一战不妥,但是别无选择,同时,卫离之死也是一次机会,让他与韩苏交战的大好时机。 “淳于术那个没用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次,由你挂帅吧。”淳于劫冷漠着一张脸,平生阅人无数,能够入他眼的有很多,但是能进去他心的,没有几个,而能够将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的,却只有一人,卫离。 “是。”南宫子轩听了令,随后退下了。 年轻的帝王失落地摔在了座上,狠狠攥着拳。 “啪!”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上官懿儿的脸上,韩苏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顾不上那些宫廷繁缛礼节,这也是韩苏平生第一次对他动手。 “你都跟卫离学到了些什么?那道文书你便是刻意向中山挑起战事?你明白对于天下百姓而言,这次议和的安宁有多珍贵么?!”韩苏看到军书急报时,气得直接撕毁,才恍然大悟,是上官懿儿那纸文书的缘故。 上官懿儿很是满意,手摸了摸刚才被打的脸,“武安君手持祭天大玉圭,我堂堂淮阴至尊你都可驯服得了,还怕拿不下这中山?”言语间还是透露着火|药味儿,卫离之死已经带走了他的心,也让他彻底变了。 “中山乃虎狼之国!”韩苏一语铿锵,“中山国土虽小,但却兵强马壮,加上至尊漠视朝政,贪恋荒淫,闹得朝中人心惶惶,你还指望我能保得住你的江山?”韩苏气得头疼。 “你不是一直想做英雄吗?乱世出英雄,本尊给你这个机会。”上官懿儿藐视一切,“武安君此次如果护国不力,就把大玉圭交出来吧,你或许不配。”语淡言轻,字字如利刃,直击韩苏。 “为人凡谋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至尊的谋略,臣见识到了,枉负圣道!”韩苏愤愤甩袖。 上官懿儿不加辩解,似乎全然不知大祸临头,兵甲围城。“摆驾,明灭宫。”上官懿儿漠然与韩苏背道而行,原本如云雨那般活泼的孩子已经变了,那个当机立断,处政淡然的殿下也变了,都不再是上官懿儿,“古时有戏子误国,后妃乱政,奸臣篡权。”一步一落泪的他,心口绞痛,“今日竟不知,是我乱了你的天下。” 秋霖脉脉,园中雨打芭蕉。云雨跪在韩苏的房门好久,可韩苏就是不见他。 “中山的领军之人到底是谁?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是他?”云雨的心像是秋日的雨水,重重打碎在地上,冰冷无痕。 韩苏还是心软了,打开了门,“知道又怎样?他已投靠了中山,他做了你最不希望看见的事,你迟早需要在国家与他之间,做出选择。”看着淋成落汤鸡,还在哭泣的云雨,韩苏不想为难他,“你回去吧,军事不需妇……不需要你关心。” 云雨心死了,“他骗了我。”说什么做人首先要忠,他根本不配为人,“公子,此次出战,公子能否带上我,我只想见见他,我一定不拖公子后腿。”云雨恳求着。 不过,韩苏早就定了心思,“此次应战,我不仅会带上你,还会带上至尊。” “至尊?”云雨不解,“这一战来势汹汹,非同小可,公子若是带着至尊,我怕不妥,万一战败……” 作者有话要说:九年的束缚与管教,终究抵不过高考。 ☆、塞外风沙犹自寒 “我要让他体恤一下军中将士,他的江山是淮阴千万百姓用鲜血打下来的。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自古以来的道理我也知晓,可他不知,我是他的辅臣,我定要让他爱惜先尊留下来的这万里山河。”韩苏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云雨面上的雨水,抱住了他冰凉还在打颤的身体,“你知道吗?好多人不懂我,只是忌惮我手里有大玉圭,我也只有你了。” “公子。”云雨啜泣。 远在另一边看雨的上官懿儿斜了斜头,身上披的绒锦顿时不暖和了。上官懿儿想起了母亲,那一年母亲也是死在雨中的,父皇是找过韩苏之后,才定了母亲的死罪,韩苏背负了太多的性命,上官懿儿不愿再去回忆,摆了摆手,“回宫吧。” “是。” 只恐君我两相误,各自逐鹿三千里。淳于劫几乎是倾巢出动,大军浩浩南下,主队由南宫子轩统领,分三路而下,准备从淮阴北西东三面入手。 南宫子轩在中山一直是带军队的,并没有几次领军作战,这一次能得重用的他,准备一展宏图,正面会一会这武安君。南宫子轩想打败他,韩苏一直都是南宫子轩心里的敌人,只要能逾越他,即便是战败,那也是场不错的胜利。 但是上官懿儿心里的敌人,一直未曾变过,一直都是国法,不可逾越。夜晚的时候,上官懿儿厚重的衣服从草坪上拖拉过去,行路极为不便,但他想找韩苏聊聊天。上官懿儿有些气愤,直接要脱衣服。 韩苏立马制止住了,还以为这至尊又是在求安慰,好在误会一场。“明日至尊还是穿上战袍吧,既能威慑三军,行路也方便些。” “嗯。”上官懿儿坐在草坡上,陪同韩苏看着寂寥星空,“你觉得,父皇和母亲会不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本尊?” “也许会。” “那,他们要对本尊失望了。”上官懿儿平淡如水,只是低了低头。 “臣从没对至尊失望过,只想至尊听臣一言,好好守护先尊留下的江山吧。即便未有功劳,单凭守护好它,至尊也会名留青史的。” 上官懿儿深知书中的道理,不少帝王暴|政荒|淫,被史书记下,为后人耻笑。可是,做个圣明的君主,哪是易事?“夜里风大,武安君早些歇下吧。” “军书频传急,臣领兵应战,哪能安然就寝?” 上官懿儿有些困意,却看着满营的将士还在巡逻,不肯懈怠,他叹了口气,“韩苏,对不起。” 大战在即,纵使云雨再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南宫子轩投奔敌国,对抗母国的事实。云雨很是迟疑,但还是拿出了自己心爱的风车,一抔尘土,掩埋了往日的情意。 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云雨做出了选择,也放弃了心里的情郎,“我要找的南宫哥哥,再也找不到了。” 身在边关,塞外风沙犹自寒,寒进了上官懿儿的心,至尊御驾亲征,行军将至,上官懿儿就病倒了,难住了韩苏。 “哗啦。”韩苏紧眉拧了拧手帕,敷在上官懿儿的额上,那个小至尊身体发烫,口中不时乱言。韩苏不知,自己带着至尊冒险,是对是错,也许只是自己的私心,怕自己这一去,懿儿又做傻事。 “韩苏哥哥……”上官懿儿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快要炸了似的,他会不会也要死了?他有些害怕,闷哼着哭了出来。 韩苏默然不语,只是出去了一会。 “韩苏哥哥。”尽管身子很难受,可他还是想让韩苏在自己眼前,于是艰难地起身来,刚下床就摔在了地上。这里不是皇宫,更不是明灭宫,地上都是飞沙碎石,硌得他很痛,但他却没力气爬起身,“韩苏哥哥……” “至尊。”韩苏只是离开了一会,再进来时皱着眉,慌忙上前抱起了他,“至尊还好吗?” “韩苏……”上官懿儿抱紧了。 韩苏任着至尊的拥抱,放肆了的,是韩苏自己。上官懿儿喝了药许久不见好,韩苏心急如焚,出去支开了将士,冻了小半个时辰。他将懿儿靠在自己身上,随后那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紧紧抱住了发高烧的懿儿。“会好起来的,至尊莫怕,臣一直在。” 已经快入春了,韩苏看着军队里的上官懿儿病情好些了,准备把上官懿儿送回去,但是上官懿儿自己不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两军临近濮阳,探子来报,“中山上将军确是南宫子轩,已在濮水安营扎寨。” 韩苏侧目看了云雨一眼,那个小公子落寞至极,早已没了欢颜,“好,我知道了。”韩苏应了一声,这个南宫子轩是真的不好对付,那个人是个人才,但是不太聪明,不知道等待时机。已经九年了,南宫子轩自然是很想打败他的,这一战,韩苏也输不起。 随后数日,南宫子轩开始部署军队,与此同时,韩苏也在商量着作战策略,主座上的上官懿儿听得一脸懵。听说两军摆开了阵势,南宫子轩似乎是在效仿古人,在濮水修船准备渡河,增设疑兵,派人暗渡濮水,准备偷袭。 然而这些小计策早被韩苏看穿了,只是命人加强守卫。 “中山来势汹汹,而我淮阴率军应战。本尊听说,士兵们本土作战,容易逃散,相反,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上官懿儿并不知晓军事谋略,但是从书中还是看过一些。 韩苏叹气,“先前父亲在时,没有重用他,他可能是怀恨在心,此次交战,难免他会用计,还是小心为上。” 上官懿儿没再多说,毕竟他也不懂。不过很快,韩苏便后悔了。 濮水北岸的南宫子轩是作势偷袭,令韩苏严加防守,而他则安抚军心,造船渡河。韩苏一味防守,反而给了南宫子轩时间,可以安稳渡河。若是韩苏听从了上官懿儿的建议,便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眼看中山大军逼近,淮阴西北部以及东北部都有淮阴将士作战,主力在南宫子轩这一边,有些不好对付。 两军交战,两位主将各显神通,南宫子轩摆出了自创的作战阵法,但是被韩苏的计策轻易攻破,上官懿儿替他高兴,“沙场上的武安君,不输朝上的武安君。” 韩苏并不是很高兴,还在钻研战法,没空理会这个至尊。 “韩苏?” “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至尊勿扰。”韩苏有些烦。 “哼。”上官懿儿备受冷落,起身走了。 “小雨。”韩苏示意云雨跟上。 “好。” 军营中散步,上官懿儿很不开心,知道韩苏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可上官懿儿就是不满。第一次跟中山的交战,大获全胜,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听着军中将士传颂韩苏的神勇,上官懿儿有些喜了,但是就是傲娇,装作不在乎。 云雨整日失魂落魄,心情更不好了。 “小雨,你要不回去歇歇吧,本尊自己走走。”上官懿儿觉得云雨跟在身边,太受束缚,像是被线牵着的鸟儿。 “公子让我保护至尊的。” 上官懿儿不肯,“四处都是我淮阴将士,不会出事的。你先回去吧,本尊就在这一边走走。” 云雨无策,“那好吧,不许走远,否则我没办法跟公子交代。” “放心。” 看着云雨走了,上官懿儿欣喜,自顾去了一旁小溪玩水。 已经是初春了,但这一带还是很荒凉,上官懿儿站在小土丘上,看着南部淮阴的大好河山,久久沉思。不经意间,望向了南宫子轩驻守的军营,他们人不是很多,好像又前来宣战了。 果不其然,很多士兵都被调了过去,不过多久,南宫子轩再次败下阵来。 “韩苏。” 那个烦人的小至尊又过来了,韩苏没心情,“至尊去隔壁帐营歇一会吧。” 上官懿儿不明白,“淮阴作战,两次取胜,武安君不高兴吗?” 韩苏看了一旁的云雨一眼,那个含怒的小公子提剑出去了。云雨想出战,但是韩苏不许,搞得韩苏很烦,不明白自己带这两个祖宗过来干嘛,自己的目的都没达成。 两次冷落,上官懿儿也有些怒气了,“不打扰武安君的清静了。”他甩了袖子,傲娇地出去了。 一旁的少将惊弦过来问道:“将军,我也不明白,这个南宫子轩并没有公子想得那么厉害啊?” “他是想让我们轻敌么……”韩苏盯着桌上的地图,“中山南下,西东两侧我们派了人去,但主力是在南宫子轩。他麾下有中山大军,不可能连败至此。” 少将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将军,我们要怎么做呢?” “将计就计。”韩苏口中吐出四个字。 “他想让我们取胜,让我们轻敌,万一真中了他的计呢?” 韩苏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是……” ☆、中奸计败局已定 冷漠黄沙,声声擂鼓嘶哑不已,紧接着是南宫子轩的第三次败退,退到了濮水南岸。这就说明,淮阴如果想乘胜追击,就必须渡水。韩苏想到这里,把目光放在了濮水。 “公子,我要请战。”云雨再一次请求。 韩苏专注于濮水的地图,没有应声。 “公子,我要见南宫子轩!”云雨加大了声响。 韩苏抬头看着云雨气愤的面目,依旧不言不语。 “我一定要去。” “他若念及旧情,自然不会伤你,可中山的将士呢?”韩苏问道。 云雨落泪,“刀剑相向也是迟早的事,公子给我一次机会。” “……打不过就给我滚回来。”韩苏略为不满地答应了。 “好,一定!”云雨露出欢颜来,提剑出去了。 “来人。”韩苏叫来了惊弦,“东西两关的军报可到了?” “回将军,西关军书捷报已到,但是东关还未传来。” 韩苏侧头,“东西两关皆是率领大军应战,而我只带了十万将士,我这里应战南宫子轩,不太好对付,倒是东西两关应该会容易一些,为何东关迟迟不传?” “也许东关附近,中山有支援不好对付呢?” 这一边的云雨提剑宣战,被人误认为小姑娘,中山将营传开了,说是有个小姑娘指名要跟南宫子轩对战,中山将士都相互传笑。 淮阴将营中,惊弦过来说道:“将军,至尊可能是不服水土,又病了。” 韩苏当即起身,有些急了:“我去看看。” “报——” 韩苏正要出去,有淮阴士兵急传军书,“什么事?” “武安君,大事不妙,东关中山大军压境,东关已破,离王被斩,中山大军现在直逼濮阳。” “什么?”韩苏紧眉,怎么可能,“中山领军之人是谁?” “这……不清楚。”那个将士想了一想,回道:“听说是个蓝袍将军。” 韩苏险些摔在地上,“糟了中计了,障眼法,调虎离山,那些情报根本不实。” “公子。”他们正说着,出去叫战的云雨提着剑回来,气喘吁吁,也不休息一下再说,“公子,敌军的将领根本不是南宫哥哥。” 韩苏示意他不要说话,“我们已经中计了。南宫子轩先是给我造成一种假象,他会跟我对战,较量兵法,实际上他在东关领军作战。他放出消息,此次前往濮阳作战的将军是南宫子轩,实际上只不过是个寻常将领。他教给那个将领几个计策,是他当年应战中山之乱时的计策,所以我才大意了,还以为在濮阳作战的中山将军就是他。”韩苏气得想打自己,“该死,一开始我就应该听至尊的,如若我们主动出击,那么就会早些识破南宫子轩的计策,真的该死。” “公子。”云雨也不知所措,兵不厌诈,可此时的南宫子轩未免也太奸诈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撤军。” “什么?”这就不打了?惊弦有些不解。 韩苏叹气,他顾及的是上官懿儿,“暂且先撤退,我们退守睢阳。派人去西关报信,命西关将士前来会合。” “好。” “云雨在这里看守,我去看看至尊。”韩苏先过去了。营帐前,通过被风吹起的缝隙,韩苏竟然看到那个至尊自己在安安分分地喝药,一勺一勺的,虽然喝的时候表情很难看,最起码这次懿儿好好吃药了。“至尊。” “呃。”上官懿儿吓了一激灵,险些摔了碗,“武安君还是为淮阴筹谋划策吧,本尊不要紧。” 韩苏会心一笑,至尊真的悟了许多,“臣来看看至尊,感觉如何了?” “多谢武安君关怀,好些了。”上官懿儿收起了那副难看的表情,虽然药苦,但他还是忍着喝完了。 韩苏递去一个帕子给他擦擦,却又说道:“臣有罪。” 上官懿儿不明白,明明听说淮阴大败中山,使中山接连败退,退守到濮水岸边,如此军功,“武安君何罪之有?”懿儿微微一笑。 国之大事,韩苏看了看营帐外,边关萧瑟,他一个在皇宫之中娇养的小公子,撑了这几个月算是很不错了,韩苏不想让他为自己犯的错误担忧,没有告诉他那些军情。“应战前,臣一时冲动打了至尊,罪该万死。” 其实韩苏打那一巴掌时说的话,都是懿儿的小心思,上官懿儿才是最大的罪人。他如今看到了,多少淮阴志士拼死守着他的这个江山,忘身于外,“武安君是太子少师,是本尊的老师,教训应该。” 韩苏点点头,“其实臣还有一罪。” 上官懿儿坐下喝茶,想冲淡一下口中的苦味,“武安君功劳显赫,便是死罪也可免除。” 清俊的公子盯着至尊喝茶,凑近了一些,他的心口怦怦直跳,害怕被人发现心思。 “嗯?”懿儿发觉他在看自己,扭头也看向了他,“武安君有事吗?” “至尊嘴角尚有茶渍,臣替至尊拭去吧?”韩苏淡淡说道。 “好。”上官懿儿笑了笑,也凑去了脸,哪成想韩苏说的擦擦是用他的口来擦的,“唔……” 韩苏的舌尖隐隐感觉到懿儿口中的苦涩,抱住了,不肯松手,卫离能够做的事,凭什么他韩苏不可以?纵使懿儿心情不好,默然拒绝着,可丝毫没有用,韩苏武将出身,力气过人,怎么可能强迫不了一个身纤体弱的小公子?懿儿根本无策。韩苏松了口紧紧抱着,还是不肯松,滚烫的脸贴近了他。 “武……武安君……茶杯……”上官懿儿不安地眨着眼,他和韩苏身体之间,他的手上还端着一杯茶水,韩苏再不松手,这杯茶便要泼在他二人身上了。不过韩苏不管这些,就是不松。 这里是宫外,也许不应该有那些宫廷繁缛礼节。韩苏这样想的,越来越贪恋这个至尊了。直到韩苏感觉到了下面的温热,才松了开,那杯热茶倾在了他们身上,上官懿儿的衣服都被弄湿了。那个小至尊抖了抖衣服,拨去不小心倒在衣服上的茶叶,韩苏看着他时,觉得甚是可爱。韩苏握住了那只手,跪在他脚边,“臣有罪,弄脏了至尊的衣裳。” 上官懿儿抽出手继续捡着衣服上的茶叶,微笑时也不在乎,“无妨,阿离以前经常弄脏了。” 韩苏点头,“臣去让人备好热水给至尊沐浴,好不好?” “好。” “好。”韩苏含笑去了。 很多东西本不应该带着行军,韩苏带来了,担心懿儿吃不了苦。韩苏备水时,云雨进来看了看至尊,看着他下身衣服湿了一片,想起了之前教他房事的场景。云雨立刻红了脸,也联想到了刚刚韩苏在这里,韩苏跟他发生了什么。 春日沐浴再好不过,云雨替韩苏支开了将士们,韩苏也殷勤地帮至尊沐浴。 宽大的浴桶中,上官懿儿难得在这里好好洗了一次澡,韩苏在一旁服侍。韩苏的心,心潮澎湃,而上官懿儿的心,就像这桶温水,朦胧迷茫。 纤纤玉体靠在木桶边上,单手往身上拨着水清洗,韩苏一旁服侍着,替他撩开头发。沐浴时水从懿儿身上滑落,温水拍打肌肤的声音也很悦耳,上官懿儿似乎习惯了在韩苏面前毫无保留。 韩苏的那只手,拨水到懿儿身上,没有拿开,反而顺着肩往下滑去。他再一次紧紧抱住了他护到大的至尊,亲了亲懿儿微湿的头发,也任清水打湿了他的白衣。 “武安君。”懿儿低落的心情暗示着韩苏不应该这么做,可韩苏已经爱到痴狂,他被尹姬说穿了心思,被卫离说穿了心思,他会是最大的输家,他不甘心,一定要得到些什么。 “至尊方才也说了。”抱着懿儿的韩苏,他的手勾住懿儿的头发,搭在了懿儿的耳上,“我韩苏为淮阴,功劳也不小了,怎么说也可以放肆些吧?” 上官懿儿表情淡淡,任着身后的韩苏解衣,把衣服丢在地上的软塌上,也任着韩苏进了浴桶,把他按住了。“武安君。”上官懿儿反感,一脸认真地拒绝着。 凭什么可以冲着卫离投怀送抱,他两次都得不到?韩苏不甘心,沙场上风光得意,朝廷上人人称赞,为什么自己改了毕生心愿?为什么明知情爱会误大事,却心甘情愿地陷入情爱? “武安君。”上官懿儿被韩苏抱出,扔在了软塌上,此时的懿儿身上还带着病,正是这样的病容吸引着韩苏,使韩苏的心躁动。 韩苏还是强迫了至尊,上官懿儿也不再做无力的反抗,在皇宫中的重重打击,懿儿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小殿下了。软塌很快被全身湿透的他们染湿了,韩苏的一举一动迫使至尊发出了那一夜,让他脸红的声音。 “韩苏……”懿儿抓着软塌上韩苏湿了的衣服,急促地呼吸着,上官懿儿跟卫离在一起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卫离是身子废了的,也曾习过媚术,相比之下,懿儿更真实,身上的韩苏也是,“啊……” “臣还记得。” 记得什么?上官懿儿说不出话来,只是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想多了容易错,古人的用兵之道,你再用,有破解之法,也可能会是阴谋。 ☆、沙场妥协挽狂澜 韩苏让他放松了些,说道:“臣还记得,至尊说过,要为韩氏绵延子嗣。” “呃……”懿儿闭了闭口,他是个小公子,他如何能生?本来就不抱希望,“你是武安君……” “武安君怎么了?”韩苏看着他,清冷依旧喜怒不形于色,“至尊难道想食言?还记得臣教过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韩苏凑近问他。 上官懿儿战战兢兢,“可武安君也教过本尊,人伦国法。” 韩苏勾起一笑,“至尊的身子干了,臣为至尊更衣吧。” 两个人穿衣时,上官懿儿努力保持着韩苏想让他保持的国军威严,可韩苏扶持起来的威严,被韩苏自己打破了,让懿儿变得谁都不是。 “等一下,臣便命人送至尊回京城吧。”韩苏迟疑间,还是说出了口,“中山连连败退,淮阴胜券在握,至尊已经悟了很多,臣让人送至尊回去吧。” 上官懿儿不乐意,使劲抖了两下衣服以示抗拒。 韩苏淡淡笑着,“臣之罪,在此,臣不应该带至尊来这里冒险的。至尊信不信,远离京城是非地,臣便敢日日这般待君?” “你……” “这一战若能取胜,那我韩苏便是功高盖主,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定要至尊侍寝。”韩苏强迫着他看向自己。 “送本尊回京城。”上官懿儿的双眼不受控制的落泪下来,对的,功高盖主,韩氏一族功劳显赫,而他只是一个傀儡君主,什么也不能做。 “好,至尊收拾些东西吧。” 韩苏出来时,撞上了云雨,那个小公子支支吾吾的,说话也说不清,“公……公子跟至尊……” 韩苏一脸淡定,“准备车骑,把至尊送回淮阴。另外给我备好战袍,我要会会这个南宫子轩。” “……好。”云雨正要走,临走却又回身,“他率军势如破竹,很快就到濮阳了。” “我知道了。” 黄昏下,车骑南去,韩苏目光怅然,他身上披着战衣,他是个将军,绝不能落魄。韩苏抱着酒坛喝了将近半坛,月下战衣过,寒剑出无影。冷刃挥舞,似乎连月光都能斩断,只是斩不断相思情长。 “中山大军若至,替我叫战。”韩苏一套剑术舞完,将剑扔给了云雨,以云雨的身手自然能接住,不过云雨出神了,那把剑插在了云雨旁边的树上。 “是……” 韩苏的亲信才送走了上官懿儿,不过两三天,南宫子轩率军抵达,而韩苏也退守到了睢阳,同西关将士会合。不久,京城传来消息,说中山王带着几个亲信前来拜访,说是洽谈议和之事。不过淳于劫不知道这中原的小至尊随军前去了,于是准备向北去找南宫子轩。而京城中的臣子不知道韩苏要把至尊送回来,也就没有为难淳于劫,直接放了他去。这样一来,途中的上官懿儿或许就有危险了。 不过,还不等这个消息传到军营,两军对战便开始了,边塞的景色一如中山一般莽苍,韩苏这个时候出去跟南宫子轩对战。 两军谈不上势均力敌,韩苏手下的兵力大大折损,重要原因是因为南宫子轩的奸计,将士们死在了东关。那时的东关血流成河,韩苏若是见到,必定心生悲壮。 “你就是武安君,韩苏?”说实话,韩苏对于南宫子轩仅限于听闻,还没有真正见过他,所以在沙场上见到时,还真的有些震惊。 “正是。”韩苏眸中冷淡。 南宫子轩含笑,爽朗非常,“常闻武安君神勇胜人,谋略过人,今日,幸得指教了。” 剑尖一横,便挑起了些许沙子,韩苏抬指再次握住了剑柄,“奉陪到底。” 两军交战,一触即发。南宫子轩步步紧逼着韩苏,“传言中的武安君也不过如此,连我的小小计策都看不出来,可惜了誓死守关的那些将士,因为将领错误的指挥,丢了性命。” “的确是好计策,不过最后的胜利,看谁能得到了。”韩苏避开剑锋,“南宫将军,你为了功名,背叛自己的国家,实在不是一个志士可做之事。”韩苏的剑重重地砍在了南宫子轩的剑上。 南宫子轩奋力抬剑,重重砍去,险些砍伤了韩苏,“文武双全又如何?你为什么总要别人活在你的光芒之下?你以为你是大志有施展之处么?你立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傀儡至尊,彰显之下,所以你便是仁人志士了?” 傀儡至尊?韩苏从没想过逾越臣子本分,可是他没有办法,情到深处,有谁能按捺?“你我的恩怨,何必提及至尊?” “我也曾胸怀大志,为什么我得不到赏识?”南宫子轩不服气,“在中山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可在淮阴我只是个小将。”所以,所以他特地穿着与当年无异,让人误认为自己是个小将,然后南宫子轩大展身手,使东关那些轻敌的将士们都死。 韩苏明明可以打过南宫子轩的,可他因为心事却步步退让了,反而南宫子轩变本加厉地砍了过去。“噗……”对面将军一脚踹在韩苏胸口上,韩苏口中当即喷出血来。 风卷残云,呼啸而过,空气中甚至还有沙子,受伤在地上的韩苏握紧了剑,站起身来,“如果,如果我死,你能将从前的恩怨释然吗?有个痴情人还在等你,淮阴也需要你。”韩苏苦笑,卫离的话回响在他耳畔,他管束了懿儿太多,令懿儿模样大变,令百姓们说三道四,也令这个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也许这世上没有韩苏,一切会更好,懿儿会跟母亲相伴一辈子,也不会那么恨他。 “我……”南宫子轩停住了将要落下的利剑,“雨儿……” 因为淳于劫说过,得韩苏首级者,封万户侯。看着两个将军不再对剑,中山一个将士抱了侥幸心思,一剑划伤了韩苏的右臂。“噌——”韩苏一剑挑了过去,那个将士当即丢了性命。在没有得到南宫子轩的承诺之前,韩苏不能死。 “我认输了。”韩苏喘吁闭目,“我韩苏败坏了韩氏的门风,辱没了至尊,不配为人。真的输了……那个武安君已经死了,你可以取而代之,不过有两个条件,必须护好小雨和至尊,护好这个国家。” 南宫子轩可以考虑向淳于劫请命罢兵,只要胜了韩苏,只是他没想到,韩苏竟然睡了那个至尊,犯下了大不敬的重罪。南宫子轩答应了,他手里的宝剑慢慢抬起,就在落下的时候,旁边跑出来一个小公子挡在了韩苏面前。 那个小公子哭哭啼啼,还是不像一个小公子,“住手……” “呃?”南宫子轩看着这沙场上唯一的一个小姑娘,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就是他发誓要娶的雨儿。 “住手……” “雨儿。”南宫子轩欣喜若狂,“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然而云雨被凶狠的南宫子轩吓得泪眼一双朦朦胧胧,身后的韩苏晕倒在地上,云雨立刻急坏了,“公子,公子醒醒。别吓我……”江山共嘶鸣战马,天地肃杀,云雨的哭声很是悲戚,实际上,韩苏只是累昏了过去,而且他身上的伤都是些小伤,并不要紧。 可这些在南宫子轩眼里,却是变了一番模样,许多人恭维着那个年少有为的韩苏,自己的爱人竟然亦不例外?南宫子轩提着剑走近了,吓得云雨慌忙护在韩苏身前,伸展双臂不许南宫子轩走近。“雨儿,连你也要与我为敌了吗?” “南宫哥哥,我求你,不要伤害公子。”云雨哭得肝肠寸断,南宫子轩走近一步都把那个小女人吓得半死。 南宫子轩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一个韩苏?!你也站在他那边吗?这样一来……” 云雨护着韩苏,眉目流转情意,“我只不过做我认为对的事。” “你的意思,便是哥哥错了?”南宫子轩勾起一笑,“你知道吗?我也知我急功近利,贪好功名,可我若无功名,我南宫子轩拿什么娶你?!”南宫子轩咬牙说道,“我拿什么娶你?” “啊?”云雨落泪,苦笑了笑,原来自己的南宫哥哥一直为的那个诺言,他只是想娶他,仅此而已。 “我走一步错步步错,韩苏的大志得以施展,可我呢?若无淳于劫的赏识,留了我一命,你我此生黄泉陌路。” 云雨摇头,怀里抱着韩苏,那个公子失血过多,再这样下去真的可能危及性命。“我只记得两句话,一句,你说你功成名就,便会抛开世俗说辞,娶我过门。一句……”云雨忍不住不去落泪,“你说,做人首先要忠,其次要孝。南宫哥哥还记得吗?”云雨抬头问他。 ……“做人首先要忠,其次要孝。”…… “我已忘了。”南宫子轩双眼通红,面上却是有了喜色,“雨儿,只要韩苏一死,我可以说服淳于劫撤军,此后与淮阴两不相犯。只要他一死,我定为国尽忠,死也甘心。” ☆、云雨巫山枉断肠 云雨害怕地抱住了韩苏,他害怕南宫子轩的接近,比起这战场上任何一个敌人,他更害怕南宫子轩,他的那个好哥哥真的死了,只留下了一副躯壳。“我……我对不起……”云雨猛地起身上前,令南宫子轩如何也料不到。 南宫子轩的小腹袭来一阵刺痛意,与此同时,南宫子轩手里的剑也刺穿了云雨的身体。“啊……”云雨纤美的身体扑落在地上,手发颤地松了刺入南宫子轩的那把匕首。 “噌——”南宫子轩放手一搏,拔出了那把匕首,眼看就要刺在昏厥的韩苏身上,一个将士慌忙拖走了韩苏的身体。 “南宫哥哥……”娇弱而无力的声音令人心酥,云雨拉扯着南宫子轩的裙角,楚楚可怜,他笑,“一直让……让雨儿感动的,是……”云雨的口涌出鲜血,泪水夺眶而出,“是你说做人要忠心。不是那些功名利禄,而是……你说……” 两军的战斗,终是韩苏训练出的人取胜了,中山大军被剿灭,淮阴志士围住了那个一心想要取胜的南宫子轩,而将士们也想为军中的兄弟们报仇雪恨,长|枪乱刺而下。 云雨终究是闭上了眼睛,不肯去看,自欺欺人也罢,他相信,他的南宫哥哥是最神勇的,永远也不会败给任何人。 中山王不知所踪,而南宫子轩战死沙场,中山军队军心涣散,也没了初来时的斗志。刘太后听闻,气急攻心,不过两日便崩逝了。淳于术还在策划夺取兄长的王权,杀害中山志士。 韩苏醒来后,少将惊弦急得原地徘徊。“小雨……”韩苏记得他将死之时,小雨护在了他身前,“小雨……” “啊?将军。”惊弦终于盼到他醒了,“将军。” “扶我起来。” “好。” 韩苏身体虚弱,撩开了营帐,“小雨。” 那个可怜的小公子再也不会缠着他家的好公子了,他就这样随他的南宫哥哥去了,最起码,生有兰皋,死有南宫。 “小雨……”韩苏的心口有些疼,“这个死丫头,人呢?” “将军……” 韩苏攥紧了拳,“他人呢?” 惊弦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支吾不肯说。 “人呢?”韩苏重复了一遍。 “回将军……云姑娘为了公子,杀了敌军南宫将军,她自己也……”惊弦说到这里,便识趣地闭上了口。 韩苏眼前忽然黑暗朦胧,忽然又清晰了起来,他认为那个比谁都精明乖巧的小雨,真的没了。“哈……”韩苏笑着退了一步,不愿相信,“她死了么?我韩苏还怎么……对得住至尊?我愧为人臣,我不配为人也不配为臣!”韩苏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目光看向了远方的落日与晚霞。 “将军。”惊弦想劝劝他,“将军当以淮阴百姓为重,以至尊为重。眼下中山大军败退,可战事还没结束。” 是啊,他是个将军,绝对不能倒下,他的身后不只淮阴百姓,还有一个至尊。为了至尊,韩苏必须站起来,妥协的下场,只是两败俱伤,小雨的死,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小雨……好。淳于劫,我一定要杀了他。” ……“这一战若能取胜,那我韩苏便是功高盖主,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定要至尊侍寝。”…… “韩苏……韩苏……”被迷晕在马车中的上官懿儿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话的,梦中的他泪流不止,恨韩苏却还是想韩苏在自己身边。 那辆马车在月夜下疾驰而过,听说在中山不可一世的南宫少将军兵败战死,真的可笑,一个个都是废物。卫离,南宫子轩,一文一武,为什么就是胜不过韩苏?淳于劫怀恨在心,这一次,他定要一箭双雕。 很快,马车到达了濮阳,淳于劫亲自挂帅,听说中山国内叛乱,淳于术造反,淳于劫气愤至极,调去人回国镇压。他这一边不需要太多人了,劫持一个上官懿儿,比那些吃干饭的将士有用得多。 淳于劫随后把目光落在了被堵上嘴,还在闷声哭着的上官懿儿身上。淳于劫冷笑走近,拽出了堵在懿儿口中的白帕,狠狠捏住了他的下颔,“呵,那道文书,你不是挺狂的吗?连我的人也敢碰?” 上官懿儿害怕地想往后靠,呜呜咽咽哭着,他对不住阿离,身为一个至尊保护不了自己在乎的人。 “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真不知韩苏为什么会拥立你?不过现在你落到了我手里……”淳于劫盯上了上官懿儿的身子,把他按在了桌上。 “你放手!”上官懿儿挣扎,但是面对淳于劫,就像是面对着韩苏,上官懿儿根本挣扎不得,“放手。” “嘶啦——”淳于劫把那个小至尊摁得不能动弹。 那一刻,上官懿儿真的有些死心,“我对不住你!阿离,阿离说他不想做伶人,可你我都把他当做伶人了。” 淳于劫看着上官懿儿落下的泪,不像是害怕的泪水,他渐渐松了摁着懿儿的手,任着懿儿的身体瘫在地上。“他还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后悔了?”淳于劫笑,“身死他乡,名誉尽毁,他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没有接受那个明明高高在上,却愿意为了他,甘愿堕落,沉溺伶人之中的王上。淳于劫也真的是后悔,“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他留在中山。”好好保护。 上官懿儿没有回答,卫离一生不该那么凄苦,都是因为战乱频仍,害得那么美的白玉仙在这污浊尘世香消玉殒。 淳于劫猜想卫离肯定后悔了,一定是。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淳于劫从未见识过“庐山真面目”,不知道卫离相貌到底如何,他爱的一直都是卫离那颗心。淳于劫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吓得上官懿儿身体打颤,不过他没心思再糟蹋这个中原的至尊了,谁在淳于劫面前都不如自己的卫离。他给上官懿儿披上了自己的衣裳,含笑抬了抬懿儿的下颔,“你一定跟我一样吧?你喜欢武安君韩苏?” “不……不……”上官懿儿连连摇头。 “你要说实话。”淳于劫的笑令人忌惮,“你不过是个傀儡罢了,若你没有半点利用价值,我会直接杀了你,我淳于劫倾国也要给卫离实现天下一统。若……他很在乎你,我要淮阴的半壁江山——我要你们拿这个天下祭奠卫离!” “不……” 战乱不休,烽火狼烟,少将惊弦说的对,战事还没有结束。韩苏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可以一举攻下中山。可惊弦的几句话,彻底击垮了韩苏的意志。 “将军。至尊被淳于劫劫持了,您派去护送至尊的人,一个未归,可能都已……”被淳于劫杀害了。 韩苏那时趁着空暇时间写字,听了惊弦的话,笔忽然间停住了,“怎么会……” “是真的,将军,淳于劫带了亲信前去淮阴京城,听说至尊出军濮阳,他便带人也去了濮阳,路上遇到了被将军送往京城的至尊,就……”惊弦紧眉低下了头。 “多久的事了?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将军息怒,听说……听说南宫将军战死之后,淳于劫秘密赶来,亲自挂帅,他将至尊带入了他的……他的营帐……” 听到这里,韩苏忍不住了,“浑蛋!”他恼怒了,拍桌起身。 惊弦连忙拦住了,“将军请镇定,眼下我们已经按将军制定的军事计划行事,将军若是冲动,那便是功亏一篑了。” 韩苏猛地一掌拍在了桌上,小桌承受不住,立刻震成了几块碎木板。韩苏久久难以忍下这口气,“他若敢动至尊,我一定灭了中山,我一定灭了中山……” “将军。” 敌军帐营中,因为淳于劫劫持了中原至尊,中山将士军心振奋,对面的国君都被我们生擒了,这次行军必胜无疑了。 韩苏很久很久才接受了至尊被俘的事实,也努力去平复将士们的心情。淮阴与中山双方本来都已是两败俱伤了,韩苏带了少部分人去破淳于劫的阵法,敌军的阵法被破之后,韩苏便带人撤退,行军到一个树林时,被埋伏在这里的淳于劫堵个正着。 夕阳西下,原本是个静谧的时刻,但这里却是鲜血成河,嘈杂乱耳,兵戈交接。 韩苏没想到,他送走了至尊,再一次的见面,竟然是这种血腥的场面。他一身战衣都是鲜血,与韩苏在宫中武安君温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韩苏……”一代至尊被敌军两个将士按着,面前是淳于劫握着的、一把泛着寒光的宝剑。看来真的是在劫难逃了,上官懿儿知道自己很屈辱,不配名留史册,但是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做。 韩苏的心,一如塞外的明月,静谧冷淡,眸中没有一丝情感,“淳于劫,你想如何?” 淳于劫甚是得意,“不可一世的武安君啊,果然不是虚传。”那把剑挨近了上官懿儿的脖颈,“你的心爱之人在我手里,我劝你别那么放肆。” “淳于劫!” “否则,我让你后悔终生!”没了卫离,淳于劫已经后悔终生了。 韩苏冷漠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至尊,看着他注视自己的一双柔情双目,韩苏不为所动。 “上官懿儿在我手里,这一战无需再打了。我要你以武安君的名义,将淮阴以北割让中山。” “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韩苏冷目看着淳于劫。 “哈哈。”淳于劫大笑,“你说呢?”他拿剑的左手放下剑来,他右手上的匕首重重划向了懿儿的脸,锋利的匕首割破皮肤的声音细微入耳。 这一举动连韩苏手下的将士都震惊了,但是韩苏却无半点怒意,漠不关心,好像被劫持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20 “啊……”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袭来,上官懿儿痛得忍不住挣扎,侧着头,被划伤的脸的伤口渗出血来,上官懿儿咬住了唇。泪水盈眶,落下时淌进伤口,刺痛加剧了。 淳于劫眯眼笑,舔了舔匕首上的血,“武安君,你就不会心疼吗?” 韩苏看着一旁的树林,淡然说道:“不过是淮阴一个傀儡罢了,大可另立他人,淮阴从不缺至尊,诸王分封各地,能做至尊的,大有人在。” 傀儡?他怎么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上官懿儿猛地回头看着他,盯着韩苏冰冷的眼神,懿儿知道韩苏说的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韩苏不会弃他不顾的。 “啧啧啧。”淳于劫看着满目泪水的上官懿儿,“怎么?他的一番假话把你说心疼了?呵呵。”淳于劫不吃韩苏这一套,仍旧是威胁,“韩苏,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否则我真的送他归西,让他去给卫离作伴。”据他了解的韩苏,应该不会是为了大志,都可以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人。 “我说过,生于皇室,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小雨的死,换了南宫子轩的死,若是至尊的死可以换你淳于劫的命,换来这一战的胜利。”韩苏顿了一下,“我韩苏情愿做个被后世辱骂的奸臣。” “你!” “武安君。”上官懿儿的心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本尊恨你。记得你教过本尊,‘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在他和这江山之间,韩苏还是选择了后者,他到底是个傀儡至尊,他到底不应该贪恋这个位子,不应该贪恋那个人的,“若有他日,本尊定要你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小雨死了,你觉得值,好,好。上官懿儿苦笑着,“中山王,给我个了断吧。” 淳于劫冷笑,“你休想。”他看向自己将士们,示意放开上官懿儿,“这个小至尊就送给你们了,当着武安君的面儿,不必客气。” “多谢王上。” “将军。”韩苏手下的将士忍不住了,很是气愤韩苏的做法。 韩苏眼睁睁看着,毫不露出自己的心酸。韩苏就这样看着那些敌军将士扑倒了自己心爱的人,拉开了懿儿的衣服,自己护到大的小至尊许是对他绝望了,被人按在地上一动不动。 “将军!援军已到!”惊弦率军赶来。 “放箭!” 韩苏提剑冲了过去,提前砍断了反应了过来的淳于劫手中,那把将要砍向懿儿的长剑,而那些敌军将士见状,连忙提剑往后躲去了。 “可恶!”淳于劫愤恨,“韩苏,我定要杀了你!” 淳于劫趁着韩苏去看上官懿儿,他提剑想杀他个措不及防,但是援军全部赶来,其中还有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淳于劫根本下不了手。 “至尊。”韩苏想扶懿儿起身,可是已经将近绝望的上官懿儿推开了他,韩苏起身看着身后,“一个不留。” 韩苏设计,让埋伏在树林的淳于劫一行人反被埋伏,中山王被一举歼灭,韩苏亲自杀了那个背负了许多人命的淳于劫,他的首级被函封送回中山。淳于劫,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一场劫,许多人都在他那里渡劫失败而亡。战况有利,韩苏调集了西关的将士,加上岭南王上官寒的支援,大大增加了韩苏的兵力,韩苏准备趁此,一举拿下中山国。 在此之前,韩苏命惊弦带人护送至尊回京城。那个至尊走过生死关一遭,神情益发冰冷了。他恨极了韩苏,所以临走时韩苏想给他一个拥抱,懿儿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浩浩大军北上,韩苏略施小计便攻入了中山境内,淳于术被手下杀害,将士们都在高呼,北征取胜,中山国灭,韩氏一门功不可没。 但是韩苏不会忘了,那日惊弦问他的话。“将军谋略过人,此次军事计策便是万无一失,可我不明白,将军为何不告诉至尊那日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而且如果将军在国土与至尊之间选择了至尊,便犯了兵家的大忌,他定会以此要挟将军更多的。相反,将军装作不在乎,淳于劫便松懈了。将军……为何不告诉至尊?” “是我疏忽大意,没能保护好他,也是我没有做好辅臣,乱了这个天下。”韩苏望着明月,“明日,你带些人护送至尊回京城吧,我替至尊、替卫离,让这天下归于一统。” “是。” 塞外长风不休,去是如此,归亦如此,春秋如此,冬夏亦如此。当韩苏灭了中山国的消息传回京城,举国皆欢,只有那个至尊很是不屑,因为自己才是这淮阴的至尊。许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云雨的死让她备受打击,于是信奉佛事的她移去了庵里吃斋念佛,替淮阴诵经祈福。上官懿儿也没有阻拦,这也算是一种孝心吧。 大玉圭已经在韩苏手里握了两年了,上官懿儿安葬了战场上牺牲的烈士,但对于韩苏,懿儿没有什么可以再封赏的了,于是寥寥一句话,让韩苏自己择赏,朝廷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韩苏当然不会自己讨赏了。上官懿儿像小时候父皇那般,为韩苏玉和苑举办了一场大宴,为韩家庆功。 上官懿儿喝酒时,被侍女用茶水泼脏了衣裳,他也没有怪罪那个侍女,只是默然去寝宫换衣裳了。才避开了那些群臣,韩苏就迫不及待地拥住了他,“至尊。”韩苏刚刚喝了很多酒,有些醉了。 “武安君自重。” 韩苏泠然一笑,安分了一下,推着至尊往寝宫去,“来来来,臣为至尊更衣。” 上官懿儿拂袖,不想理,总之,那日在树林的那些话,刻进了懿儿的心。 韩苏握着至尊的手,将君臣礼数抛之脑后,明灭宫的侍女侍卫们看见,也都不说什么,毕竟至尊宠爱男姬,而武安君功高盖主,似乎情理上说得过去。“至尊,今日宴上你问臣要何赏赐,臣什么都不想要,臣只要一个你。” “要吧。”上官懿儿双目无神,“武安君不可一世,要什么,都拿去。” “好!”韩苏含笑,“明明是至尊想要,却非要臣开口。那臣,便给至尊。”韩苏说着解了懿儿的衣裳,按住了他的头,“至尊……臣的君……” 懿儿闷声摇头,躲着韩苏的吻,但是下一刻,就被这个武安君推上了床。这张床上,年幼时的至尊睡过不少人,可这一次是被一直训斥自己的武安君睡了。 “不要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臣会为至尊排忧解难的。”韩苏褪却衣裳,把床上的被与枕都拂下了床,“至尊,其实一开始,所有的事情,臣也都想亲自教你。”韩苏看着上官懿儿的面容,看着他欲哭无泪的双眼,也知说什么都讨不到他的欢心,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嗯……”上官懿儿抿紧嘴,有些抗拒了,武安君从前教他的,跟现在做的,懿儿不知该去相信哪个,“武安君。”他极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也极力推着身前的人,“给本尊更衣。” “不急……” 上官懿儿皱眉,只是希望现在,谁睡自己都可以,就是不喜欢韩苏。“本尊自己去。” “回来。”韩苏摁在床上,距离之近,韩苏都可以从他惊恐的眸中看到自己最不希望自己有的模样,“我韩苏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你若再不乖一点,我照样可以废了你。”韩苏觉得自己的眼有些疼,可能眨一下就会有泪水,但是,不可一世的武安君不该有泪水的。 “废太子……废太子……”趴在床上的他想起了过去。 韩苏提醒了一句,“你若不乖,今日废的,便是至尊了。”韩苏的手从他面上抚过。 紧接着,宫室里一如往年,传来懿儿的哭喊声,侍卫慌忙赶到,却被韩苏一句命令支开了,毕竟那些人,听的是武安君的命令,而不是那个空有虚名的至尊。 上官懿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气息也越来越微弱,韩苏才肯放过他。韩苏心疼地抱在怀里,抚了抚已经湿了的鬓发,那个至尊已经不小了,此刻的他急促地喘吁着,“懿儿长大了,以后不许哭了。”韩苏微微一笑,“不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飞短流长,会玷污了天家的颜面。” “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你只是顾及你自己的颜面,自欺欺人。”懿儿哽咽着。 韩苏含笑,“他们知道又如何?”下一刻韩苏凑近了他,“这天下是我们韩家给你打下来的。”韩氏世代为将,承袭武安君之称,代代功劳显赫,说韩家打下的天下确实不过分。 庆功宴后,上官懿儿仍旧是保持着国君的威严,但是韩苏功劳太大,替他打下了中山国,拿下了这天下,韩苏的一礼,似乎是连上官懿儿这个至尊都受不起。于是在早朝的时候,殿上跪倒一片,只有韩苏是站着行礼的。 早朝上,上官懿儿也是可有可无的,除了那句“免礼”,几乎很少说话,很多政策都是韩苏制定的,也是韩苏在跟朝上众臣议政。韩苏刻意废黜了卫离颁行的法律条文,打压一下龙椅上的至尊。 作者有话要说:跟我似的,想要的时候不给我,不想要的时候送上门来,那些都是垃圾。。。。 ☆、化作旧时堂前燕 韩苏还将以前懿儿碰过的人,其中也包括被懿儿强吻的,通通逐出了皇宫。明灭宫的床帐也被韩苏换了,上官懿儿根本插不上话,根本不能说一个“不”字。懿儿总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韩苏了,那个人也不再是自己仰慕的韩苏哥哥,直到懿儿散步时,偶然间看到了韩苏搂着他的少将接吻,那一刻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碎了。 上官懿儿苦笑着,精神有些涣散,有些崩溃了,堂堂至尊,什么也不是,连一个带兵打仗的少将军也不如。 晚间时,韩苏见到的上官懿儿是人间的尤物,上官懿儿精心打扮过,魅惑至极。韩苏也第一次尝到了懿儿的主动,并不在乎那些外在的变化。 “武安君。”他跪坐在武安君身前承欢,精致的相貌怕是卫离也要甘拜下风,“武安君喜欢那个少将?”他开门见山,装作不在乎地质问着。 韩苏很满意,搂在怀里,“至尊也吃醋了?” 上官懿儿忍不住笑了,用纤白的手指慢慢抹去韩苏身上蹭上去的胭脂,他跪直了身体,君颜尽媚术之道,伏在了韩苏肩上,很是不服,“本尊哪里不如他?” “臣……” “武安君是本尊一个人的。”懿儿欢喜,忽地笑出了声,将袖一挥,坐在了床上,“武安君只能是本尊一个人的。” 韩苏像往常一般,很是清冷,“臣只是试一下,两种感觉是否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上官懿儿笑了,“你是不是很有优越感,驰骋疆场能做到,还能睡了一国的至尊?” “至尊怎么知晓的?”韩苏承认了。 每一个夜里,韩苏时常会趁懿儿睡熟了,找出那个锦盒,看看里面的大玉圭。锦盒之中的权力,要比懿儿手中的权力多得多。总是在这一刻,韩苏格外地希望自己有更多的功名,但是却怕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南宫子轩。 三秋陌上早霜飞,上官懿儿站在阶上出神,冷风嗖嗖,还是韩苏体贴,过来给他系上了斗篷。 “至尊小心着凉了。”韩苏顺着上官懿儿的眼神看去,“至尊在看什么呢?” “远方。”懿儿站在栏杆前,眼前渺茫,一如他的将来,不可预知。这江山有什么好争的?如今天下一统,卫离的心愿也算了了。 “你会成为一代至尊的。”韩苏把他搂在怀里,转过来,吻住了,韩苏抱住了斗篷里的小人,抱紧了他。 上官懿儿郁闷,好在身旁还有韩苏劝解。 韩苏笑:“臣最爱抱着至尊了。”就像现在,韩苏抱紧又不松手了。 “为何?”懿儿觉得他的话满满都是孩子气。 “因为——因为至尊腰肢若柳,抱在怀里刚刚好。”韩苏低头向懿儿笑笑。 两个人恩恩爱爱的,这一幕却是在惊弦的眼前上演的。附近宫墙处,惊弦很是失落,“楚王好细腰”,难不成将军喜欢至尊是因为这个?惊弦落寞寡欢,转身走了。 韩苏搂着至尊还是不松手,还放肆地蹭了蹭他的脸蛋,“至尊身上好暖和啊。” “嗯?” “至尊的身子也好轻。”韩苏抱了起来,往明灭宫的方向去了。 晚间的明灭宫依旧是不安分,但是将军府格外的宁静。那个少将军褪却了战衣,换上便衣,像极了一个儒雅的公子。对着长镜孤芳自赏,惊弦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要跟至尊在一起,他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惊弦也不明白,将军为什么不喜欢自己,惊弦陪他出生入死多年,替他编练军队,也许两个人是好兄弟,但惊弦看到将军待至尊时温情四溢,惊弦的情意也变了。 镜子前,惊弦渴望着,幻想着,身后韩苏抱着自己,“将军……”惊弦终是痴人说梦,“将军。”战场上威风凛凛,此刻的惊弦像个小女人一样哭了。 十旬休假,那个武安君带着至尊游山玩水去了,韩苏带他去看看如今的天下有多大,有多安定。 一整日的舟车劳顿过去了,韩苏带着懿儿上街转转,体会一下寻常人的生活。看着人来人往,上官懿儿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但看到妇人带着孩子出来买东西,懿儿看着那么可爱的孩子,自己也甜甜地笑了。 韩苏看见,说道:“初见至尊时,至尊也是那般可爱。” 上官懿儿低头自视了一眼,收了笑意,“我没有那么傻气。” 听这一言,韩苏低头偷笑,“哎,早年臣与岭南王比武,是谁叫喊着‘不要伤我三皇兄’的。”取笑过后,韩苏很认真地说道:“平民百姓也都是不容易的,他们中很多人早出晚归,也只能求个温饱。不像臣与至尊,生在官宦之家,从小就吃穿不愁,不过现在好多了。这就是你治理的江山,一切安好。”韩苏想带他看遍人间趣事。 懿儿曾说过要让韩苏这半生心血付诸东流,懿儿以为韩苏的半生心血是这天下,所以总是不屑再赏景。已经快到冬天了,过了这一年,懿儿便十八岁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上官懿儿很羡艳自己读过的那一个个故事,“武安君,你可否,带我去乌衣巷陌看看,我想知道,怎么算是寻常人家。” “去寻常人家,不若去韩家吧。”韩苏微笑。 “韩家?” 韩府家势不小,单坐落的位置就与寻常的小镇子截然相反,街市繁华喧闹,韩府府邸中也是富丽堂皇,金玉辉煌,侍从成群。韩苏本人也是个大家公子,上官懿儿真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精通服侍自己的。 上官懿儿进府来,韩苏并未带他去见韩夫人,而是先去了韩苏的房间换衣服。懿儿觉得好笑,任着韩苏给自己换了一身装束,“在这里,武安君也是像本尊一样,有好多人侍奉在侧?” 韩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笑,“算是吧。” “只怕我还是逃不出皇宫一样的牢笼。”上官懿儿也笑了笑,转身去镜子前看看衣服哪里不妥当。 下一秒,上官懿儿就被韩苏搂住了,“懿儿。” “嗯?”韩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上官懿儿倍感亲切,但是心里总有着抚不平的伤口,“武安君,你的国法呢?” “这里没有国法。”韩苏看了一眼窗外,“走吧,我带你见见我母亲。” 韩苏的母亲双目失明,人已中年,为人倒是很慈祥柔和。听说韩苏回来了,韩夫人很高兴,连忙叫人去请了。“你这孩子,难得回来一次,快过来给母亲好好看看。”所谓的“看”也只不过是摸摸他的手而已。 “母亲大安。”韩苏掀衣跪在了韩夫人脚边,“孩儿不孝,恐负圣道,所以特地回来看看母亲。” “至尊可好?你要尽心尽力护好至尊才是,别辜负了先尊的圣恩。”韩夫人看不见,并不知道韩苏带回来的那个小公子就是至尊,她也有些急了,还是希望韩苏能去照顾在至尊身边,以尽忠志。 韩苏看了看那边的至尊,温笑了笑,“母亲说的是,孩儿会照顾好至尊的,今日至尊隆恩,才让孩儿出来看母亲的。孩儿……孩儿还带回来一人,想请母亲……”韩苏看着懿儿那张疑惑的表情,说出了下半句,“想请母亲作主,替孩儿提亲。” 上官懿儿目瞪口呆之际,被韩苏拉上了前,“我……” “喏,母亲,就是他,京城中的一大美人呢。”韩苏拉住了懿儿的手。 “……夫人好。”上官懿儿尽力使自己的声音细一点,这韩苏在搞什么? “好,好孩子。”韩夫人眉眼里都是笑意,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拍着,“韩儿终于看开了,推了那么多亲事,这次总算是让我放心了。相信韩儿的眼光,你这丫头定是个好姑娘。” “我……”懿儿脸红,一直以为韩苏性子冷淡,没人喜欢呢,原来有那么多姑娘上门提亲啊。他安安分分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成全了。” “好孩子,你叫什么呢?”韩夫人可是当真了的,准备给韩苏提亲。 上官懿儿才不会说出来自己姓上官呢,于是恭谨回道:“《尔雅》有言,‘懿,美也’。所以母亲给我取了小名叫‘懿儿’。” 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韩夫人既然听说了韩苏是至尊让回来的,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懿儿就是当今的至尊。更何况,韩苏表示了,她面前的是个小姑娘,是韩苏想娶的小姑娘。“懿儿,好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 懿儿在韩家住下了,闲暇时在韩苏的书房写写字看看书也是极好的。韩苏的书本上尽是朱笔圈圈点点,偶有批注,上官懿儿不由得想起了韩苏教自己的那些道理,一想到这些,上官懿儿的心就无法安静下来。 晚上同床,韩苏是真的功高盖主,让那个至尊侍寝。韩苏吻了吻他的肩,怀中的懿儿已经哭了许久了,“怎么了?” “我……我这里……好疼。” 韩苏看他捂着小腹,便用被子抱紧了他,给他揉揉,“是吃坏肚子了吗?我给揉揉,懿儿不哭。” ☆、瑶琴仙君姿如玉 懿儿苦闷,一直小伤小病的,有些害怕,“韩苏,我会不会也死呢?” “呃?”韩苏含笑捏了捏他脸蛋,“不许乱说。今夜我给揉揉,你忍耐些,明日若还疼,我给你找大夫来。” “好。” 可是,翌日,韩苏便食言了。像极了早年时候,懿儿答应了韩苏不封妃,不立后,第二日就封了卫离做正宫。韩府的人来告诉韩苏,说是将军府的少将军得了厌食症,整日郁闷地酗酒,已经昏过去好些次了,大将军训斥也没有用。听醉了的惊弦口中喊着“将军”二字,觉得韩苏过去应该可以劝劝。 韩苏就这样走了,房中的懿儿一脸的委屈,他故意坐在庭院里,故意吹着冷飕飕的秋风。小腹还是很痛,他有些难受,也有些麻木。 此时的韩苏身处将军府,他的少将因他绝食,韩苏有些愧疚,“好好进食,那日……那日是我不对,我喝醉了,少将勿放在心上。” “我明白……”惊弦双目无神。 “少将军,喝药了。”门口的侍人得了韩苏的允准,将药端了进来。那个人一身白衣,亭亭玉立,只是面上遮掩着面纱。 那道声音很是熟悉,韩苏不由得联想到了卫离,所以多了几分关注,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一直到那个人放下了药碗退下了,韩苏还是觉得很像卫离,忍不住开口问惊弦了,“他是谁?” “将军府一个下人罢了。”惊弦在韩苏面前乖乖喝药,又说道:“我只知他是中山人,名叫‘卫夜’。” 韩苏似乎很有兴趣,“他是不是相貌很好?” 惊弦笑,摇摇头,“不仅不好,而且吓人,所以才遮着面纱。听说是在战乱中,被人用淬过毒的剑砍伤了,他的脸受伤之前应该挺好看的。” 韩苏笑了一下,“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韩府了。”韩苏起身。 “将军。”惊弦不想他离开,想挽留一下,但是他低估了上官懿儿在韩苏心里的分量。 “好好休息吧。” 韩苏刚回到府上,就被韩夫人训斥了一顿,韩苏一脸懵地回了房间,懿儿已经被韩夫人安顿好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冷落了这个小至尊,强笑了笑,“还疼吗?” 上官懿儿冷笑,“令堂倒是比武安君有心。有人给本尊用了乌头毒,你应该知道这种毒哪里有。”懿儿冷漠。 “惊弦陪我出生入死多年,我绝不会相信他会加害至尊的。”韩苏一本正经。 “好,好。”上官懿儿笑,“送本尊回宫,否则本尊真的怕会死在这里。” “你在宫里不比在这里轻松,也不比在这里安全。” “武安君,送本尊回宫。”上官懿儿重复了一遍。 韩苏略怒,偏是不从,“在韩家,就把你至尊的架子收起来,你昨日也同意了……” “你已经实现了你的夙愿,天下一统……你比你父亲还要神勇,你做到了你想做的一切,为何就是不能放过本尊?”从小就是这样,上官懿儿甚至觉得自己形同蝼蚁,否则那一战被淳于劫挟持,韩苏便不会说那些话。 韩苏看着至尊,他的夙愿,自从那个“瑶琴白玉仙”来了之后,就已经变了。“我说过,若中山一战取胜,我韩苏便是功高盖主,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杀了一个韩苏,上官懿儿可以轻易办到,只不过是太便宜他了,他立下那么大的功勋,死后必为万世追捧,上官懿儿不会让他如愿的。 将军府,韩苏离开后,惊弦就坐在床边悠哉悠哉喝着药,面前的人正是卫夜,“如何,我给至尊下了毒,韩苏放下了他来看你,满意了吗?” 惊弦自是得意,但是还有顾虑,“听说你给他下的毒是乌头毒,此乃军中才用到的东西,你用在至尊身上,难不成是给我招惹祸患?” 卫夜笑:“不是乌头,而是断肠草,两者有相同的药效。” 惊弦带军作战多年,也颇识谋略,很快就明白了卫夜的离间计。“果然不输卫离。”不过,惊弦还是很好奇,眼前这个卫夜和卫离是什么关系。惊弦代韩苏训练士兵,只是听说过卫离,还没有见过。 卫夜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卫离是我的弟弟。” “弟弟?”惊弦也有几分猜到了他接近自己的用意,中山策士卫离惨死中原,中山也被韩苏攻破,“你是想……” “该帮少将的,我自会献计,少将只需将韩苏骗入府中,他自然会来找我。”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韩府是比宫里自在,但是上官懿儿不知自己为何要苦苦淹留此地,为何要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武安君总往将军府跑去。野色满园中,闲情立晚风,懿儿只叹一树秋华,大好时节,无人折枝。 冬至日,韩苏终于带了至尊回宫,顺便带走了将军府的一个策士,这个策士后来也被韩苏送到了懿儿的身边。 卫夜不同于卫离那般只是精于谋略和琴技,卫夜是像韩苏那样文武兼备的人。先前心在天下的君臣都已经变了,韩苏只想用卫夜来弥补一下他对卫离造成的伤害。 明灭宫中,上官懿儿接见了卫夜,两个一样的白衣,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个自称策士的人和卫离很像。等到卫夜像那时车中的卫离一般,摘了面纱,如若不是他面上那一道醒目的伤痕,懿儿会真的认为他的阿离死而复生了。“你到底是谁?” “中山策士,卫夜。” “中山已被武安君攻下,如今已是我淮阴的一个小小郡邑。”上官懿儿提醒道。 “韩氏一族,武安君承袭七世,韩苏三战成名,功高盖主。”卫夜提到“功高盖主”时,那边坐着的至尊已经很不服气了,“至尊难道就不想打压一下?” 上官懿儿一听便知废话,整个淮阴都知道韩苏手里有兰皋赏赐的大玉圭,懿儿手里无兵无权,怎么能震得住武安君?“你是借他接近我的,目的就是打压他?” “卫离是我的弟弟。”卫夜一本正经地说道,“卫氏一族身份卑微,先尊在世时,淮阴与中山连年交战,阿离就在那时跟我走失。”文人一个,也许适合安定时的国家,所以天下一统成了那个人的夙愿。 上官懿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无怪乎有人诋毁卫离“姿陋无仪”,有的称卫离是“瑶琴白玉仙”,原来是有两个人。“你是想给阿离报仇吗?”懿儿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淳于劫也想为阿离报仇,结果中山大军溃败,国内动乱,被韩苏趁乱攻取。 “是。”卫夜是个聪明人,自有妙计,“先尊赏赐给武安君的大玉圭,只有五年。”卫夜提醒了一句。 “就算五年过去,他凭着功勋依旧会被世人咏传。” “他是个罪臣。” 罪?上官懿儿想起,在边关那些时日,韩苏一直在重复着那一句“臣有罪”,或许他真的是有罪,不是因为带了一国的至尊去冒险,也不是身为人师,打了至尊,“本尊明白了。” 秋去冬又辞,淮阴又一春,一代至尊的威严被韩苏树立起来,紧接着被他打破,又被他再次树起。卫夜不同于卫离那样,在朝政上大展身手,他只是默默侍奉在至尊左右,尽量不引起韩苏的猜忌。 卫离的死,是上官懿儿心里的一个痛处,而卫夜,将会是韩苏送到他身边的安慰。 “将军。”面对韩苏的到来,惊弦很是激动,奔过去就抱住了他,“将军,我总算是把你盼来了,快坐。” 韩苏略笑了笑,很不自然,“嗯。” “将军,我……”惊弦似乎有话想说。 “好酒。”韩苏喝了桌上的一杯酒,便开口赞道,“果然还是别人的酒香醇。”果然还是最遥不可及的,最是难忘。 “将军。” 韩苏笑了一下,“这酒你哪里得的?我也想带回去几坛。” “……不过是市井之物罢了,将军本就是喝惯了宫中的美酒,自然觉得宫外的酒新鲜了。”惊弦替他斟了一杯,话中有话。 是啊,宫里的人玩弄惯了,韩苏才会对旁人产生新鲜感,韩苏自己都笑了笑,“宫中的酒自然是好,可是不能贪杯。”贪多必失,古往今来,概莫能外。“我越是希望得到,越是失去得更多,我怕终有一日,真的会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韩苏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感伤了起来。 “将军。”惊弦站了起来,“我陪将军多年,战场上将军也多次救我于危难,倘或真的有那一日,我一定保护将军。” 那样的话,只怕韩苏会连累他的。韩苏叹了口气,饮尽一杯。 惊弦突然上前抱住了他,“将军,战场上冲锋陷阵我从没怕过,可我真的怕失去将军。” 韩苏笑了笑,“我韩苏说过了,我要成为一代名臣的。” “可是……” “酒快喝完了,还不快把将军府上的好酒拿出来?” “是。”惊弦只好去了。 韩苏回宫后,被盛装的懿儿再次撩拨了心思,可当得知懿儿是为卫夜打扮,想讨卫夜的欢心时,心便寒了。比起这寒冷的冬日,更冰冷的,是伊人的心。懿儿说的对,亲爱臣,则凛如冬,烈如夏,是曰伊人。 ☆、瓶中花艳野花鲜 好在卫夜谨守本分,并不跟至尊乱来。卫夜还起草了一系列法令举措,首先拿去给韩苏看了,他要让韩苏放下对他的戒心。“卫夜感激武安君的提拔,愿为武安君,为国,出谋划策。” “嗯嗯。”韩苏看罢,也确实欣赏这个卫夜的为人,最起码,卫夜没有像卫离那样敌视他。 “听闻武安君剑术高超,日后若有机会,幸得指教了。”卫夜有礼地笑了笑。 “也就一般。”韩苏叹气,放下了手中的锦贴,“至尊最近如何?” “仁君风范,雅正典范。”这一切得归功于韩苏在他幼年时的教导,卫夜尴尬地笑了笑,才又说:“虽然如此,但是至尊给人的感觉,总像是在行尸走肉,无喜无悲。” 韩苏再次叹了气,“你要好好劝导至尊。” “卫夜明白。”面纱下的他莞尔一笑。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御花园的秋千上,韩苏来陪懿儿赏花,懿儿的心在花上,可韩苏的心不在。以至于,懿儿上台阶去摘花,失足摔下来时,韩苏无动于衷,还在出神,第一反应过去接他的,却是卫夜。 “至尊。”韩苏反应过来,也知道这次惹了至尊生气,于是淡定地跪了下来。 卫夜确定上官懿儿神情恢复,能自己站住脚后,行过合抱礼便退在懿儿身后了。 “免。”上官懿儿狠狠拂过袖子,径自带人向前走了,连刚摘的花都不要了。御花园有个秋千,懿儿也走累了,过去歇歇脚。那朵花被韩苏捡了起来,过来递向了他。 “花强妾貌强……”上官懿儿轻哼一笑,“本尊不过是朵被人养在花瓶里的花,被人看得厌烦了,所以一些野花都能入了人的眼。”上官懿儿毫不客气,看着跪在地上的韩苏,“是吧,武安君?” 卫夜出来劝道:“也许是误会,武安君自来规范至尊的言行,不会出错的。” 韩苏知道那个至尊还在生他的气,气他又去将军府找惊弦,可宫里没有一个知心人,韩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所以才出宫解解闷。“臣有是有非,随至尊怎么看了。” “本尊自然是想这是误会一场了。”懿儿笑,“本尊只是怕传出去,坏了武安君的名声。” “臣希望至尊可以成为一代至尊,名留青史,至尊的名声便是臣的名声。”韩苏不卑不亢,也许是出于真心,但他的话让上官懿儿想到了小时候被他约束得什么都不能做,让上官懿儿说出了咒骂一般的话,但懿儿威严与温和,将这点掩饰得不留一丝痕迹。 “本尊若是一代至尊,早诛了你韩氏一族。”上官懿儿含笑。 是吗?韩苏强迫自己带着笑容接受那句话,“好,至尊若能成为一代明君,韩氏一族死而无憾。” 懿儿冷笑:“虚伪的话说多了,可信度就不高了。”他站起身来,吩咐道:“摆驾明灭宫。” 为什么会和至尊冷漠到就差刀剑相向的地步了?韩苏赢得了他想要的生前名声,可他身后名需要懿儿给他,看样子,懿儿或许让他都不能好死。 回到明灭宫不久的上官懿儿突然大发脾气,又是摔东西又是打人的,卫夜劝不及,只好去找了韩苏。不过韩苏并不想过去,反而是备车准备去将军府看惊弦。 “卫夜求武安君了,至尊执拗得很,气坏了身子谁也担当不起。”卫夜跪在那个武安君的车辇前,拦着他的去路。 “且罢,回宫吧。”韩苏还是改变主意了。 卫夜在外面不敢进去,韩苏径自进去了,寝宫一个人也没有,都被那个至尊赶了出去,整个宫殿只有一个懿儿在发疯,“至尊?”韩苏皱眉,看着这一地的杯盏、瓷器碎片,衾枕也被扔得到处都是。 至尊狼狈得不像至尊的模样,反倒是像个街上的小乞丐。花瓶的碎片不知划伤了懿儿身上哪里,总之他身上还沾着血迹。“给本尊滚!滚出去!”懿儿的叫喊声有些打颤,呼吸也极为不畅。 “被全国敬仰的武安君,至尊谩骂得起?”韩苏冷淡的面目一如从前。 “滚!” 韩苏不走,反而上前来,“伤到哪里了?” 上官懿儿放声笑,惹人泪目,“本尊哪里受伤与你有关么?本尊便是死了你也好立他人!本尊那么多皇兄,随便那一个都可以,他们都比本尊听话。啊?哈哈!” “你知道就好。”韩苏的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本尊好难受。”上官懿儿下一刻服软了,无助地跪在他脚边,“真的好难受,武安君。” 韩苏舒了口气,也跪下了,看样子这至尊发疯应该是喝了春|药了,怪不得把人都赶了出去。韩苏抱住吻上去了,随后便拧紧了眉头后悔了,“唔……”韩苏的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懿儿的衣裳。 上官懿儿咬着韩苏的舌不放,血都流了出来。韩苏疼痛难忍,下意识猛地一推,于是那个至尊被推撞在了床框上。上官懿儿甚是得意,仰了仰头,“真的是恶心。” “啊……”韩苏用袖子捂住了口,白衣渗进去好多血,痛得他紧眉难舒。拭去了嘴角溢出来的血,韩苏再一次上前吻住了,舌上的痛感迫使他都不能言语。 韩苏的血流入了上官懿儿口中,滴下的血珠和他身上的血混在了一起。“嗯……”上官懿儿一动也不敢动,就被韩苏扒去了衣裳。 末了,韩苏紧紧闭着口,把那个闹过后累极了的至尊抱上了床榻。出了门来,示意卫夜把寝宫打扫一下,韩苏趁夜还是去了将军府。韩苏答应惊弦今日陪完至尊,便去找他说话。韩苏今日若是不去,只怕惊弦整夜都会在等他。 “韩苏呢?”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上官懿儿问了卫夜一句。 “这……武安君有事回韩府了。”卫夜满带笑意骗了他。 上官懿儿再傻也不信,“本尊告诉你,欺君之罪当斩。” “至尊息怒。” 两行泪水滑落而下,上官懿儿哽咽了一下,“备水,沐浴。” “是。” 将军府,韩苏拂袖吐掉了口中的冰水,那口水里还有些血色,这让惊弦看得甚是心疼。惊弦让人去冰窖取了好多冰块来,给韩苏含在口中冷敷,韩苏舌上的伤口这才好些了。不知含化了多少块冰,韩苏吐出来的冰水才没了血色。 “至尊也太过分了吧。”惊弦愤愤不平,舌头都快被这至尊给咬断了。 韩苏轻轻摇头,并不怪罪懿儿。不过他现在都不能说话,只能吐出一些简单的字眼,也没办法跟惊弦说话。韩苏又吐了一口,往床榻那边瞥了一眼,示意着他什么。 “将军。”惊弦往他怀里扑去,惊喜万分,“我也爱你!” “……”韩苏扶额,自己的少将整日脑子想的什么啊,韩苏凑近些,想轻微地动一下舌头,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就寝吧,韩苏这就准备回宫了。 哪知道惊弦甚是慌张,以为韩苏要亲他,惊弦直接张口含住了韩苏的唇,但是不敢伸舌头,怕弄疼了他。 “少将,冰块……呃……”他们在做什么?将军府的那个侍人惊呆了,不过保命要紧,那人放下东西赶忙逃了,不打搅武安君和少将的好事了。 韩苏皱眉,轻轻推开了惊弦,“自己睡觉去……”韩苏只能轻轻这么说道,他站起了身,“回去了……” “将军。”惊弦像个孩子般不想放他走。 韩苏真的不知何时,自己的少将就变得这样依赖他了,韩苏示意床榻那边,让他乖乖就寝。 “好吧,那……将军明日可否去军中看看我?” 看着惊弦那么期待的表情,韩苏还是没忍心摇头,“嗯,去吧……”韩苏揉了揉他的头发。 “嗯!”惊弦立刻去了。 自从上官懿儿咬伤了韩苏的舌头之后,懿儿就很少见韩苏在自己身侧侍奉,而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是一个卫夜。卫夜,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在夜晚时分守卫在懿儿身旁。 相思情长,懿儿很少露出欢颜来,即使是和大臣们议政的时候,他也很少说话,似乎被咬了舌头的人是他一般。韩苏也很少再辅助懿儿朝政,常常只是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屏退了卫夜,懿儿一个人在书房里。无聊得很,他在白纸上按下了玉玺的红印,随后扑在了桌子上。夜晚清冷,很久过后他渐渐入睡了。外面传来卫夜的声音,随后什么人来了,让卫夜噤声,卫夜于是不再说话。 门开了,上官懿儿意识有些清醒,但是身体动不了,只感觉自己被人抱起了。上官懿儿太困了! 白衣人也有些倦意,而且走路时晃晃悠悠的,这韩苏应该又是喝醉了。临出门时,卫夜很贴心地备好了软驾。韩苏看着怀中熟睡的至尊,醉中的他起了歹意,当着护驾的那些侍卫面儿,韩苏直接吻住了,紧紧搂在怀里。站不稳,晃晃悠悠,韩苏失手将懿儿压在了车辇上,吓坏了那些侍卫。 “至尊,武安君……” “武安君先回去吧,这里卫夜来处理。”卫夜含笑上前扶住了。 ☆、身轻能作莲上舞 “好……好……”韩苏头很疼,“快带至尊回去吧。” “是。”于是起驾,卫夜他们先走了。 韩苏又去喝酒了,他想到了云雨,那是他唯一一个知己,韩苏却害得他战死沙场。韩苏有时真的很痛心,护到大的至尊那么恨他。上官懿儿很在乎自己的玉玺,韩苏很在乎自己的大玉圭,他们也很想维持这种君臣关系,但是韩苏一跟别人接触,上官懿儿就莫名心塞塞的。 快到夏天的时候,上官懿儿之前派人种的荷花都开了,整个池塘都是一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画景来。尽管眼前景色很是唯美,懿儿就是提不起兴趣来。 上官懿儿伏在栏杆上看花,一旁的卫夜给他扇着扇子。韩苏看得出懿儿有些困了,也看出卫夜扇扇累了,他使了个眼色让人去拿来一张凉席铺上了,随后又接过了卫夜手中的折扇——懿儿幼时读过班婕妤的故事,所以总不喜欢用团扇。 韩苏抱了过来,任那个柔软似水的公子扑在席子上,他在一旁替懿儿扇风。于是卫夜安分行礼退后一步,在一旁煮着清茶。卫夜看着满池的荷花,想到了什么,笑道:“卫夜听说,近日京城中的王大人刚得了个戏子,是个粉衣小姑娘,身轻如燕,能在池中的荷花上作舞。” “嗯?”上官懿儿看了看池塘那边,“真的这么厉害吗?” 韩苏笑笑不语。 “千真万确,至尊不若趁着立夏,召那位姑娘入宫,为至尊作舞助兴如何?”卫夜提议。 “好啊。”上官懿儿坐起来,“那就交给你去办了。” “是。” 暮晚时分,韩苏往军中去了,但是惊弦并不在这儿,听将士说,今日少将一直精神恍惚,喝酒喝个不停,就被将士们劝回去了。韩苏无策,立刻让人备了车往将军府去。 饮酒误事,韩苏到的时候,那个少将军还在喝酒,但是醉得意识不清,很是虚弱。等惊弦高兴地扑入他怀中时,韩苏略为不满,“又没好好进食?都瘦成什么样了?”他转头命人煮一碗莲子羹去。 “将军……”惊弦虚弱无力,但是很欣喜,举止轻浮了起来。 “安分一些。”韩苏扼住他那双躁动的手,不许乱动,韩苏转身去拿了帕子来,给惊弦擦擦额上的汗水,“别闹。” “将军……” “乖。” 惊弦苦闷,想低头解衣,但是他力气太小,自己都无法做到,“将军。”韩苏的英勇与温柔令人着迷,惊弦如何也放不下,“将军就成全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少将喝醉了,且睡会儿吧,我去看看莲子羹煮好了没有。”韩苏把他安置在榻上,转而出去了。 “将军……” 到立夏那日,上官懿儿摆了一场小宴,顺便请朝中臣子欣赏王大人家中的那个戏子作舞。懿儿问了那位姑娘的姓名,那位姑娘很是矜持,说王大人给取了名字,叫涟漪。 那的确是个好名字,能做莲上舞,轻柔如涟漪一般。 “姑娘请吧。”卫夜带她到了莲池旁边。 涟漪这个女子面容娇丽,从外看真的难看出她是个戏子,不过她作舞的本事还真不是虚传。两只手上的两把折扇迎着旭风打开了,折扇上两面绘着栩栩如生的荷花。涟漪轻功跃到了池中的一朵莲花上,博得阵阵喝彩。 “好,果然能作莲上舞,美哉。”上官懿儿也不禁赞道。 在第一朵莲花上暂停不多时,涟漪身轻如燕的身体似乎是被夏日柔和的风吹向了另一朵莲花。手中的莲扇轻挥,柔美的举止吸引着人,与此同时折扇也让她保持着平衡。 韩苏这边看了两眼,就被少将缠住了身,被懿儿看到时,刚才还带笑称赞的他,立刻冷下了一张脸。“卫夜,把这壶茶送去给武安君,让他醒醒酒。” “……是。”卫夜只得端着茶水去了。 很快就到正午了,日光下,涟漪的身影纤细,如同含苞待放的莲花,在水中亭亭玉立。一舞落毕,涟漪过来给上官懿儿行礼。 上官懿儿倦意已起,不满那边武安君的行为,只是说道:“涟漪姑娘舞姿曼妙,让本尊大开眼界,赐黄金百两。” “涟漪谢主隆恩。” 韩苏拍手笑道:“涟漪姑娘貌若芙蕖,娶妻当娶涟漪姑娘。” 韩苏这一句话,正座上的懿儿,连同韩苏座旁的惊弦,都是极为震惊,难不成韩苏看上了这个女子?两个人都很不服气。群臣中的王大人见状,便识趣地“割爱”,成人之美,“武安君若是有意,臣便将涟漪姑娘送给武安君了。” “啊……”涟漪本来只是来跳一支舞的,为什么又被人送来送去了? “王大人不必谈这个‘送’字,韩苏愿以正室之礼迎娶涟漪姑娘。” 上官懿儿恼火,气得便要甩杯盏,还好是被卫夜劝住了,群臣面前,不可失礼。“各位散了吧,本尊午憩去了。” “恭送至尊。” 明灭宫里,上官懿儿因为韩苏那句话,毫无睡意了。他想娶那个涟漪?他堂堂武安君居然想娶一个戏子?懿儿冷笑,绝对不会成全了他的好事的,懿儿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至尊,卫夜为至尊宽衣,至尊睡会儿吧。”卫夜上前说道。 “你退下。”上官懿儿愤愤不平,“让武安君来。” “是。” 韩苏本来找涟漪说话去了,就这样又被上官懿儿召去了。韩苏满不在乎,“卫夜服侍精细,至尊何须让臣为至尊更衣?”说是如此,韩苏还是仔细地帮他换衣裳。 换好衣裳的上官懿儿一脸怒气地转过身来看着韩苏,像是在看冤家一般。 “臣告退了。” “给本尊回来。”懿儿冷声叫住。 “至尊还有何吩咐?” 上官懿儿冷笑:“武安君是当真要娶涟漪?她配得上你么?” 韩苏从容回道:“臣若娶了她,她就不再是戏子,她会是武安君的夫人。” “本尊不许!”上官懿儿像是突然发疯地喊道。 “至尊当年立后时,臣未曾干涉至尊,也请至尊这次莫要干涉臣的好事。”韩苏一本正经。 上官懿儿终究是在韩苏面前什么也不是,深吸了一口气,毫无尊严地跪了下来,“本尊求你了,不要娶妻,不要娶妻。”韩夫人那日已经很看好了懿儿和韩苏,韩苏不能移情别恋的。 “至尊一礼,折煞臣了,臣承受不起。”韩苏拱手一礼,没有跪下,也没有扶懿儿起身,而是转身要走。 “韩苏!” 韩苏沉着地呼吸着,“至尊睡下吧。” 上官懿儿的手按在地上,毫无力气起身,委屈得泪流两行,“我告诉你,你若敢娶她我便敢杀了她!” “你若敢杀她,我便敢废了你。”韩苏攥拳冷冷一句。 又是这个威胁,上官懿儿痛心疾首,拂面恸哭。除了哭还是哭,懿儿什么也不能做,懿儿若是敢派人伤害涟漪,自己的至尊位子便不保了。他向来相信韩苏的话,韩苏是个君子,总是说到做到。 上官懿儿死心了,这次真的死心了,韩苏当真要娶妻。 淮阴京城里,浩浩十里红妆从韩府铺向了王府。上官懿儿不肯以至尊的身份,给武安君作主提亲。而韩苏的朝三暮四,也惹得韩夫人的不满,韩夫人还是喜欢之前在韩府安安静静的懿儿,并不喜欢能歌善舞的涟漪。但是韩夫人不能左右韩苏的看法,只能任韩苏去娶涟漪。 上官懿儿再次来到了莲池前,望着池中拥簇在一起的莲花,懿儿的心有些凉。他不让人跟着,他说自己是去赏花,他也想试试自己能否站立在莲花之上。 “扑通。”那个至尊跌入了池塘,夏日的清水立刻围住了他,使他不能呼吸。 “至尊!”那个人慌忙赶过来,不顾一切跳下水去,才从鬼门关救回了他,“至尊。” 明灭宫中,被卫夜救上岸的上官懿儿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似乎就是要跟韩苏赌气,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成全你的亲事,成全你一代名臣。 上官懿儿做的傻事令卫夜哭笑不得,“至尊莫不是太傻了,那位涟漪姑娘能作莲上舞,是因为她练得一身的好轻功,否则怎么会有人能够站在莲花上?” 上官懿儿侧过身去,不理会卫夜。 直到午时,上官懿儿浸过水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韩苏就一脸怒气地闯入了明灭宫。卫夜守在门外,不让人打搅至尊午休,面对韩苏这般气势汹汹地硬闯,卫夜会武,本可以跟韩苏动手不许他打扰懿儿的,但是卫夜并没有,只是作了退让。 韩苏毫不客气地踹门闯了进去,上官懿儿被吵醒,才抬起了头,迎面就是韩苏的一巴掌狠狠扇了过来。“嗯……”上官懿儿眯了眯眼,嘴角很快溢出了血。 似乎下重了手,韩苏猛地抱住了他,懿儿都听得到韩苏的心跳得剧烈。他拭去了嘴角的血,奋力推着面前的韩苏,依旧是挣脱不开,“放手……” “为什么?”韩苏像是在问懿儿,也像是在问自己。 “放手……” ☆、仁君名臣两相误 卫夜在门口好心提醒道:“至尊方才失足落水,身子还很虚弱,武安君还是不要打扰至尊休息了。” “你先退下。” “是。” 韩苏摸了摸上官懿儿被打的脸庞,红红的一个巴掌印,韩苏用自己的脸蹭了蹭,随后抱住吻住了。 “嗯……”上官懿儿摇头不肯。 “我问你,是不是你派人给涟漪下了毒?”韩苏看着怀中的至尊,他不敢相信大夫的话,所以想问一下至尊。 “她死了么?” “死了。”韩苏阴着一张脸冷冷说道,“大夫说她服食了过多的断肠草,她死前很痛苦,腹痛不止。大夫还说,至尊先前小腹隐隐作痛不是因为中了乌头毒,而是服食了断肠草的原因。”韩苏希望他自己能想想这前因后果。 上官懿儿笑了,笑得很无辜,“武安君的意思,是本尊自己服毒,借此嫁祸给少将,也是本尊派人去毒杀涟漪,用自己也中过毒之事洗脱嫌疑了?” 韩苏承认上官懿儿说的确实和他想的一样,他也不得不怀疑上官懿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哈哈!”上官懿儿勾起一笑,“本尊没什么好说的,是本尊杀了她又如何?武安君是要为了一个戏子弑君吗?” “你!”韩苏气极,“你真的是疯了!” “确实疯了。”他看着韩苏那张极其冷漠的面容,韩苏恨得咬牙,上官懿儿却是一副得意模样,只要你不好,我便开心。 “来人!传我口谕,至尊滥杀,伤人性命,即日起幽禁明灭,不得踏出宫门,每日给我跪在门前好好反省思过!”韩苏很是气不过,代先尊下了口谕。 “哈哈!”看着韩苏离去的身影,听见明灭宫大门关闭上锁的声音,上官懿儿起身放肆地笑着,站不稳摔在了地上,他才说出了泪目的话,“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我没有!”懿儿边笑边哭边喊,嗓子哑了许多,“我没有……韩苏,我没有。” “至尊。”卫夜很难受,“别这样,地上凉,先起来。” 懿儿泪落不断,“我没有,我没有伤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一直管束着我,不肯接受我的爱?为什么逼死母亲?为什么逼死阿离?为什么等我不爱了你却狠心奸|淫我?为什么?”意难平,情不复,那个年轻的公子将近哭断了肠。 “至尊,至尊。”卫夜用袖子慌忙给他拭泪,“至尊还有卫夜,至尊莫哭了,卫夜会心疼,九泉下的阿离也会心疼的。” 上官懿儿蜷缩在地上,不敢相信武安君的所作所为,他已经不是自己仰慕的那个韩苏哥哥了,懿儿难受得紧紧抱着自己,“你出去吧。” “至尊。”卫夜不放心,看着上官懿儿绝望的眼神,卫夜点点头应了,还是出去了。 将军府,惊弦有些怕,他害怕地把从卫夜那里要来的那包晒干的断肠草粉末撒在了院中,他真的杀了人,他本意其实是想教训一下那个女人,不许应这门亲的,谁知道这断肠草毒性这么强,涟漪那个小女子根本撑不过去,断肠而死。 “惊弦。”韩苏如今很是厌恶皇宫,隔三差五地来将军府做客。 “啊?将……将军。”惊弦做了亏心事,慌忙地转身来,就被韩苏吻住了。 韩苏是真的生气,恼怒上官懿儿的所作所为,他不是怕韩苏对惊弦动情吗?韩苏这一次还非要动这个情了。“陪我喝酒。” “啊,好。” 一晃淮阴到了冬日,上官懿儿思念成疾,外面流言蜚语也传进了还在软禁的明灭宫里。懿儿听外面的侍卫说,武安君经常留宿在将军府,跟那个少将抱抱亲亲。 “不……不……”上官懿儿一直都不相信。 寒冬腊月,寒风凛冽,明灭宫大门上的锁子早已被冻住了。韩苏命人敲碎了,打开了明灭宫的大门。终于看到了韩苏,上官懿儿欣喜异常,跪在雪上行了两步,他的尊严被粉碎,连渣都不剩了。 “韩苏,韩苏,我错了,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上官懿儿抬头甜甜笑着。 相反的是,韩苏眸中噙满了泪水。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至尊不听劝,非要在雪里跪着,已经病了好久了,但就是不肯吃药,也很少进食。最近天晴才好些了,前些日子身子烧得滚烫,一直嚷嚷着要找母亲。”卫夜把上官懿儿的情况告诉了韩苏。 “我真的不敢了。”精神不太正常的他,听信了韩苏,也听信了宫里的流言,以为自己真的害死了那个能作莲上舞的涟漪。他拉扯着韩苏的衣角不肯松,很是欢喜能见到韩苏,“懿儿昨日梦见了韩苏,便知是个好兆头,懿儿就知道韩苏不会那么狠心的。” 不会那么狠心,怎么还会把他软禁在这里?怎么会这么久不来看他?直到听说至尊病到了精神崩溃,几乎快疯了的地步才来肯看他?韩苏一直希望自己没有心,没有情,没有欲。可是,是个人,便少不了这些。“我服侍至尊沐浴,你先去备好晚膳吧。” 卫夜点头,“是。” 给至尊净了身,韩苏再一次压在了他身上。好像又回到了和中山交战那一年,上官懿儿很怕,韩苏还没怎么逗弄他,懿儿的呼吸已经急促了起来。 “至尊,可是恨臣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上官懿儿闭上了流泪的双眼,“嗯……”他咬着唇摇头了。 “至尊……” “……” 刚沐浴过的皮肤很是丝滑,不过多久就遍处生花,韩苏知道自己在做错事,可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韩苏总是把持不住。韩苏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尹姬警告他的话,那些话都应验了,韩苏和上官懿儿谁都离不开谁,但是两个人一臣一君,本来就是续写错误的史书。“至尊。” “嗯……” “臣真的有罪。” 一国的至尊被臣子幽禁了数月,再出来时,懿儿甚至觉得宫中一个小小的侍卫都能欺负到他的头上。上官懿儿默许了韩苏心猿意马的行为,默认了自己已经身处绝境的事实。 一代至尊,空负盛名。 “至尊。”卫夜跟他出来散步时,忽然闲谈道:“其实武安君什么也不是,封号是一国的至尊给的,同样的,也可以拿回去。就像……先尊赏赐的大玉圭。” 上官懿儿在前面走着,并不多说。 春日里,赏景舞剑再唯美不过。卫夜把上官懿儿照顾得很好,小心翼翼地扶了上官懿儿坐在石凳上,卫夜笑靥如花,尽管他面上的疤痕使他不再清秀。 “若是阿离在世,若是阿离会武,想必会成为武安君这般的人。”只可惜那个好弟弟,那么个仙君一般的人物已经被凌|辱致死了,“卫夜也是习武不怠,今日大好春日,不若我们切磋一下吧。”卫夜仗剑时,像极了一个剑客。 “至尊?”韩苏试问上官懿儿的意思,真的要打? 懿儿希望能有个人能够打败这不可一世的武安君,也算是默认了,“只是切磋,不许伤人。”懿儿未曾见识过卫夜的身手,但他倒是知道韩苏的身手不是吃素的,虽然懿儿并不了解关于这些武功什么的。 “好。” “至尊。”卫夜凑到懿儿身前,“其实我挺羡慕阿离的,也很羡慕武安君。” 上官懿儿看着他,有些不解:“为何?” 卫夜含笑不答,转身去了,“请武安君指教了。” “请。” 韩苏时刻记着小雨死的教训,所以总有种意识,让他把这一战当做跟南宫子轩对战。韩苏毫不谦让,不过卫夜的身手也是当真不错,看来遇到对手了。 “至尊至尊。”趁着那边两个人打架,一个侍卫过来接近了懿儿,悄悄说道:“许太皇太后先前养的猫没被看好,出来厮闹,跑到了卫小公子坟前……” “什么?!”上官懿儿猛地一惊,那边还在比试剑术,懿儿顾不得多少了,提起衣裙往后花园去了。 卫夜用剑挡住韩苏的一击,瞥见上官懿儿悄悄溜走了,他笑赞道:“果然是武安君,名不虚传。” “少贫嘴了,你的武功根本不在我之下。”韩苏初次试了试他的身手,便看透了卫夜的水平。 “武安君啊,你可知,不只是至尊看你不爽了,还有别人。” “你什么意思?” “如今天下一统,但还有很多人在觊觎着这江山。上官懿儿性子柔和,但能认清真正的自我,他不配做至尊,或者说,至尊这个身份,配不上他。”卫夜含笑,“我的阿离一生致力于统一天下,文人一介,若是遇到明主,自然是遇合之美,若是像他一般遇到昏君,他也只能自叹明珠暗投。阿离虽死,我要让他心心念念的这个天下,可以一直安定。” 韩苏紧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卫夜的招式一如当年的上官寒,韩苏也是一如当年,挑开了卫夜手中的宝剑,一剑直指卫夜,然而那个在战乱中被毁容的卫夜,依旧笑如春风。“你是岭南王的人?” ☆、仙人已去瑶琴断 “卫氏一族身份卑微。”卫夜仍是叹道那一句,“我希望青史能记住卫家为这天下做的。上官懿儿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君王,岭南王有雄图霸志,他应当是这淮阴的至尊。” “你。” 卫夜攥住了指在自己身前的那柄长剑,重重地向自己怀中刺去。刺骨的疼痛使他麻木,未曾听到长剑刺入的声音,“最起码,卫夜对得起阿离……对得起岭南王了。”他的声音虚弱了下来。 “卫夜!”韩苏难以置信。 “哈。”卫夜略笑,手上沾满了鲜血,韩苏手中的剑穿透了他的身体,卫夜得意,紧紧攥着那把剑不松手。 “卫……”回来的上官懿儿看呆了,韩苏的剑……这是……一阵轻轻落地的声音,上官懿儿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至尊。”韩苏松了剑柄,有些怔然,卫氏兄弟相继死在自己手里,怕是懿儿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卫夜。” 阿离。上官懿儿快要被韩苏气死了,阿离没了,只有一个卫夜陪在他身边,竟然也逃不过死的下场。懿儿悲痛,眼角溢出泪来。 卫夜之死,彻底断了上官懿儿和韩苏的姻缘,除了岭南王上官寒很得意,怕只有一个惊弦了。 上官懿儿身心已是千疮百孔,什么事也不在乎了,更不会再在乎那个人。随他去,风流薄幸,名满天下。亲眼目睹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留了懿儿一个人,几乎除了韩苏问话,懿儿从不开口。 到了卫离的忌日,上官懿儿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日,可他必须忍下去,要想扳倒韩苏,必须拿回父皇赏赐的祭天大玉圭。 “臣最爱抱着至尊了。”韩苏仍是那一句,牢牢地把懿儿束缚在自己的怀里,懿儿很乖,总是不会拒绝他的亲近。等到韩苏去看望惊弦,懿儿也不会闹腾。 “本尊也最爱依偎于武安君怀中。” 韩苏邪邪一笑,凑近他耳畔,“臣有个好友,如今已得贵子,至尊何时为臣生一个啊?臣等着呢。” 上官懿儿无精打采,“明年吧。” “好。”韩苏笑应,“那就说定了,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 等韩苏熟睡在榻上,上官懿儿才悄悄起身来。明灭宫的侧殿,一直摆着卫离的那架白玉琴,如今上面已蒙了一层尘灰。上官懿儿轻轻揭了覆盖在琴上的素纱,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身子也重重跌在地上。 往日的朝夕相伴,阿离为他舍弃了中山王,舍弃了天下,甘心做了个伶人,到头来换得的,却是后位被废,名誉尽毁,身死异国。上官懿儿有太多的无奈,也知自己对不住阿离,对不住卫夜。 他的手轻轻抚过七弦,幻想着阿离还在自己身边,为自己谱上一首新曲。懿儿也知道自己并不爱他,封后只是为了气气韩苏,也许两个人是知己吧,阿离是个策士,士为知己者死,他也了无遗憾了。 可真是这种知己情谊,在韩苏眼里变了味儿。韩苏恨那个才貌双全的公子,也恨上官懿儿不懂他的心。“夜已深矣,至尊还不歇息吗?”懿儿的身后幽幽传来一句。 “马上。”懿儿听那道声音,应该是韩苏想抱抱他,却扑了个空,这才醒了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尽力去掩饰自己的悲伤。可懿儿转过身来,迎面就是韩苏冷厉的眼神,“武安君……” “春寒料峭,至尊莫要着凉了。”韩苏给他披上了一件衣裳,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那架琴的方向看去。 “谢谢。” 回了榻上,上官懿儿侧过身去,益发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不想被韩苏看见。可韩苏偏不如他所愿,懿儿便被他拽了过去,搂在怀里。 料峭春寒,更寒的,是名臣的心。 那一条条性命,一笔笔帐,其实上官懿儿都记在了心里。 次日,早朝下来,上官懿儿任着韩苏去找惊弦了。但是随后,韩苏的暗卫急急忙忙来寻武安君,说至尊又发脾气了,还杀了个侍女。 虽说上官懿儿是至尊吧,但也不能无故取人性命,更何况,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至尊。韩苏略有动怒,也不顾这边的惊弦,怒冲冲地拂衣而去。 来通知韩苏消息的暗卫,却和惊弦对视了一眼,从他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韩苏进来时,宫里地上侍女死去已久,血都流了一地。 上官懿儿神情冷峻,手指抚过断了的三弦,握住了余下的四根琴弦。韩苏迅速过去握住了那只手,命令道:“松手。” “……”上官懿儿这次不打算听话了,握着琴弦的手似乎在隐隐用力,但是被韩苏的手禁锢着。血,溢满了懿儿的那只手。韩苏的手好比韩苏本人,禁锢着上官懿儿,初意本善,但是还是害得他受伤了,害得他忌恨了。 “松手。”韩苏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上官懿儿冷静了一些,手也静止住了,只待韩苏把手拿开。可是韩苏确定懿儿不再自残之后,却猛地将那个至尊甩在了地上。 “儿时教了你些什么,一代至尊,嗜杀成性?”韩苏带着几分嘲讽的意思质问着他。 “说本尊嗜杀成性,那么你呢?”伏在地上的上官懿儿双目无神,并不正眼去看韩苏,而是又冷漠地说道:“阿离轻贱,死便死了,但是这架琴贵重无比,乃是稀世珍宝。这般不知死活的人,也配动这架玉琴?” 韩苏紧眉,“她去动琴是臣吩咐的。至尊总不喜别人动这架琴,但这是卫离的遗物,臣知至尊珍视,所以特地趁至尊早朝,命人拿到皇宫珍宝阁去,免去至尊睹物思情之苦。” “所以便动坏了?” 韩苏确实吩咐了侍女过去取琴珍藏起来,但是没想到那个侍女下手没轻重,动坏了卫离的遗物,韩苏被上官懿儿的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懿儿看着自己流着血的手,刚刚被韩苏甩了一下,不小心按在了地上。手有些疼,也无人心疼,上官懿儿自己握住了手,吹了吹伤口。身心俱疲,上官懿儿不想再被一个臣子处置了,也不想宫里流言四起,不想他们看不起自己。“武安君且回吧,本尊自己会下《罪己诏》的。” 韩苏终是点了点头,“好。”韩苏想过去看看他的手,却被懿儿拒绝了,“记住了,你应当做个流传千古的明君,切莫犯错。”韩苏语毕,贴心地抚了抚他的头发。 他不想再说什么了,起身去了内室。 《罪己诏》颁下,惊弦听说后,觉得这个至尊也不过如此,无论上官懿儿和韩苏之间发生什么,他们都已经不信任对方了。相反,韩苏却仍是信任着自己的少将。 秋冬之交,韩苏找了惊弦——因为韩苏能够信任的人不多了。 惊弦听了韩苏的话很吃惊,“将军想要废君,拥立岭南王?”惊弦蹙紧了眉,这可是大不敬,因为这些年来那个至尊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即便是有,一来能接受惩罚,二来可以颁下《罪己诏》承认过错。他的那纸《罪己诏》言辞悲切,让淮阴百姓无不相信他们的君王是个仁君,仁君只是一时冲动才误杀了宫婢。 “是的。”韩苏应道,“不过要想达成这个目的不是一件容易事,我需要你的帮助。”韩苏将军队交给了惊弦,他一直负责照顾着年轻的至尊,若是真的要废君,他希望亲自去稳住上官懿儿,由惊弦加上官寒武力解决。 惊弦皱眉,似乎并不赞成,“将军,稍有不慎,便是株连九族的。” 韩苏其实也不想如此的,但是没有办法了,“我会想办法跟岭南王商议,护你周全的。事成之后,许你武安君的位子……” “我担心的我要的,将军从来都不知。”惊弦拍桌有些怒了。 “……”韩苏侧了侧头,其实他都知道。 “我陪将军时日不短了,我不是怕死之人,我只是担心……担心你……”惊弦在韩苏面前总是懦弱着。 韩苏已经下定决心了,“事成之后,你便接了武安君的位子吧。我……我知道,我对不起至尊,他若看得开,我便带他回韩府,他若看不开,我便和他一起死。” “将军。”惊弦拉住了他衣裳,“他宠幸卫离,宠幸卫夜,他那么恨你了你为什么还护着他?你为什么就是……不能顾及一下我?”惊弦抱住了,想让韩苏抱抱自己,他如今也是宽绦束细腰,可为什么还是得不到韩苏的心。 “我拟好了……”韩苏抬抬头,忍住了泪,“成与不成,我都是罪臣。我已拟好了《诀别书》,若是真的无路可退,我会保全韩家的。” “将军。” “别再说了。”韩苏决意已定。 惊弦含恨,若是韩苏下定决心废君了,惊弦定要除了这上官懿儿。“好,我帮你。” 夜晚时的韩苏,依旧是躺在上官懿儿的身旁,那个小公子被韩苏搞得大汗淋漓,侧身想去睡觉。 “至尊。”韩苏贴去身抱住他,上官懿儿也没有拒绝,但是总是躲着韩苏,不想看见那个人。韩苏抱住了,强行让他转过身,可懿儿就是侧着头不肯正眼看韩苏,“看着臣。” ☆、黯淡经年梦未休 上官懿儿一切由着韩苏,却不知这韩苏为什么要变本加厉地找他的茬。躲也躲不掉,上官懿儿屈服了。 “说,看到了什么?” “一代名臣,宏图大志。” 韩苏强吻住了,惹得上官懿儿又是一番挣扎。“说。” “淮阴功臣,武安君。” “不对。”韩苏捏了捏他的脸,“说实话。” 上官懿儿落泪了,“我求你放过我吧。” “说。” “是爱臣,是伊人……”上官懿儿昧着良心说话了,韩苏竟然信以为真。 “臣也最爱至尊了。” “本尊困了。”上官懿儿躺下就要睡觉。 韩苏这一次肯放他睡觉了,心满意足,终于再次听到他说自己是他的伊人了。早年时,上官懿儿写的那几句话,韩苏收拾书桌的时候看到了。亲爱臣,则凛如冬,烈如夏,是曰伊人。 韩苏搞不懂,那个小至尊当初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上官懿儿当初想跟他同榻,现在韩苏日日跟懿儿同榻,为什么懿儿又不喜欢了? 古来岁首为冬至,黯淡经年梦未休。上官懿儿闲来煮雪烹酒,跟韩苏一起赏雪,上官懿儿的神情还是大不如从前,韩苏很少见他欢颜。懿儿只是一味地喝酒,并不想跟韩苏说话。 “至尊。”韩苏捧着酒杯挨近了他,“至尊笑时最好看了,给臣笑笑可好?” 笑?懿儿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表情,懿儿向来唯命是从,所以这一次也允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不太像笑的微笑。韩苏看着他的笑,自己也笑了,韩苏痴痴,那种笑才是真情,也渲染了懿儿笑。 “你还……还喜欢韩家吗?”韩苏试探性地问道。 上官懿儿笑笑,“那武安君可是爱慕少将军了?” “呃?”韩苏失了笑意,“臣……” “若有一日,本尊与他,武安君要哪个?” “至尊或许误会了。” “武安君只说,要哪个?” 韩苏看了看亭外,笑道:“瑞雪兆丰年,希望淮阴百姓们可以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也希望……”韩苏的眼神移到了手上的酒杯,“臣与至尊也可以。” 懿儿略笑了笑,“本尊出身皇室,武安君出身将门,这生注定不平凡。何况武安君为我淮阴扫除中山大患,是淮阴赫赫有名的大功臣,更是不凡。” 韩苏敷衍性地笑了一下,并不太喜欢他们提这件事,他喜欢和往常一样,陪在至尊身边就够了。 等过了新春,便是上官兰皋的祭日了,韩苏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祭拜父皇的时候,上官懿儿忧伤过度,茶饭不思。一身素服的他泪眼朦胧,看向了心中同样五味杂陈的韩苏那边。 “武安君,本尊那日问你的问题,回答本尊。”上官懿儿冷漠。 韩苏也自知大难临头,潦草说道:“乱世臣要少将,陪臣出生入死。治世臣要至尊,陪臣白首到老。” “出言不逊!” 在华陵祭拜了先尊与先尊王后,皇辇上,韩苏拼命按着那个至尊。 “武安君!给本尊住手!” “我若是住手了以后便再没机会了。”韩苏不听,用武也要睡了他。 “嘶啦——”上官懿儿的孝衣被扯破了,他如何也不肯了,“武安君!” 韩苏不语,底下的侍卫们也不敢多管闲事,只是淡定地放下了纱帘。韩苏轻而易举地扒光了至尊,可那个至尊还在挣扎,“你真的不肯吗?” 上官懿儿挣扎,“放手!” 扶着车辇的侍卫红了脸,守卫的人也不敢过去看,那个年轻的至尊在韩苏面前什么也不是。不过,估计至尊回了京城,夺回了韩苏手中的大玉圭,韩苏单凭睡了至尊这一条罪名,足以让他毁誉丢了韩氏一族的性命。 “韩……韩……”上官懿儿紧紧攥住了飞舞的纱帘,“本尊定要杀了你……” “韩苏性命在此,就等着至尊来取了。”韩苏满不在乎。 “啪!”回了京城,上官懿儿换好衣服,过去就给了韩苏一巴掌。 上官懿儿祭拜了父皇,该办的事都办完了,现在开始来处理他自己的事。那个武安君当着侍卫的面就敢上了一国的至尊,纵然懿儿日后得以雪耻,但是还有何颜面去面对这淮阴的百姓? “至尊,臣来奉还祭天大玉圭。”挨了打的韩苏并不提旧事,只是让人把大玉圭收在锦盒之中,亲自呈奉,就等上官懿儿设重礼,宴九宾,来收回当年兰皋的口谕了。 “武安君,今有一物,旁人若求,不费吹灰之力,本尊若求,千金难得。”上官懿儿冷冰冰地看着他,“武安君可知何物?” 韩苏不屑,“臣下愚钝,不知何物。” 真的就那么难猜吗?上官懿儿想着,若是韩苏能猜出来,若是韩苏能够悔过,上官懿儿可以考虑饶过他,可是现在看来,韩苏并无忏悔之心。“不重要了,武安君还是,与本尊算一下这新账旧账吧。” 朝廷上,武安君还是那么高傲,不肯下跪,惊弦害怕惹出什么乱子了,本想着为韩苏说话,旁人却拉住了他,韩苏如今大势已去,那个小至尊必定会问罪的。惊弦急躁,看向韩苏的方向,好在那个在沙场上谋略过人的将军跪下了。 “免。”上官懿儿也是跟韩苏对着干,群臣拜礼,只要韩苏不行礼,他便一直不免群臣之礼。“儒之大礼,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命乃是至命,不可违背。”那个已经长大了的至尊走下阶来,一步步走向了韩苏。 韩苏手上呈着的大玉圭沉重无比,那是先前上官兰皋负在他身上的重担,这一日,上官懿儿解脱了,韩苏亦是。 上官懿儿轻描淡写地打开了锦盒,取出了放在其中的大玉圭。洁白,剔透,完美无瑕。玉圭上雕琢着龙纹,上官懿儿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凹凸不平的花纹,久久的,上官懿儿将大玉圭作剑势,架在了韩苏颈上。“先尊崩逝之时,武安君一剑划来,今日,武安君可有感同身受啊?” 韩苏微笑:“臣十二岁时应中山之战,去时抱了必死之心,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很好。”上官懿儿很满意他的回答,回身时重重甩了一下衣袖,“试问诸位爱卿,先尊崩逝时,都说了些什么?”他冷笑问道。 群臣低声议论着,韩苏也自知难逃此劫,不再言语。 上官懿儿威严正气,重复着当年父皇的诏令,“韩氏一族,功劳显赫,定中山,安南越,上到编练军队,下到教习|太子。今日,由韩苏承袭其父爵位,受封武安君,兼太子少师,赏祭天大玉圭五年,见大玉圭如见本尊,以此约束新君。”他面向了韩苏,又咬牙继续说道,“武安君若持大玉圭,任何命令,举国不得违抗。”父皇为他考虑了太多太多,独独遗漏了功高盖主的韩氏一族。 “确实。” “父皇的诏令……”上官懿儿痛心至极,真不知这五年来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洁白无瑕的面上滚下一行行泪水,他恨极了父皇,恨极了韩苏,“武安君是如何做的?” “至尊……” 上官懿儿逼近,“武安君倒是说啊!” “臣有罪。”韩苏依旧跪在地上请罪。 “哈哈!”上官懿儿大笑,“你确实有罪!罪大恶极!罪不容诛!罪无可恕!”上官懿儿铁了心地毁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武安君,“《吕太后本纪》是么?以史为鉴是么?所以你们这群恶人便逼死了本尊的母亲?!”上官懿儿笑。 韩苏有再多的话,这个时候也难以说出口来。 “武安君,本尊说了,你欠本尊一条命,可你的贱命死不足惜!你身为人臣,残害异己,搬弄是非,你总以为你是对的,可你看看你把本尊逼成什么样子了?”上官懿儿厉声质问着,同样跪在了韩苏面前,吓得朝上众臣纷纷下跪。 上官懿儿声泪俱下,他好好一个皇子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你告诉本尊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本尊做皇子的时候,很是仰慕传说中的韩家公子。等到本尊做了太子,益发尊重韩苏哥哥了。本尊待你之心,日月可鉴,本尊甚是爱慕你,你为什么就是不答应本尊呢?啊?”上官懿儿拉着他的朝服不放。 “别说了。”韩苏想跟懿儿一荣俱荣,可懿儿一心想着跟韩苏一损俱损。 “本尊偏要说!偏要说!”上官懿儿扶起身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指着韩苏,“他文武双全、神勇到天下无人可挡是么?沙场上杀南宫子轩、斩淳于劫,攻破中山,功高盖主是么?!这就是你们仰慕的武安君。”懿儿点点头,“这就是本尊以前爱过的人。”他痛斥着那个虚伪的人,“韩苏你根本不配为臣,不配为人!五年来,本尊空负至尊身份,蝼蚁不如!你仗着自己的功劳,肆意而为!杀卫离,杀卫夜,逼宫,逼君,你连本尊都不放过!”说到这里,上官懿儿变得心有余悸,连连后退,泪水不可遏止,“你肆意奸|淫本尊,边塞,明灭宫,韩家?哪里都可以!本尊像个民间妓|女一般被你玩弄!” “奸|淫……”原来对他的爱,在他眼中是另一番模样,变成了恨的模样。 ☆、褫夺封号入死牢 上官懿儿咬牙闭了目,“给本尊……给本尊关押起来,打入死牢!没有本尊之令,不许放出。” “至……”惊弦担忧韩苏,双目噙泪,想要解救韩苏,但是为了惊氏的举族性命,旁人还是理性地拉住了他。惊弦愤恨,眼睁睁看着自己心悦的将军刀架颈上,被侍卫带了下去。 上官懿儿冷然,“为人臣子,若敢做出韩苏此等丑事来,本尊必定问斩!退朝!” “恭送至尊。” 看着群臣拜退,上官懿儿的视线始终落在韩苏的少将身上。今日是韩苏,明日便轮到他了。 退朝来,上官懿儿命人收起了大玉圭,一身轻松,他再没了韩苏的管教与束缚,以后他便真真正正成为了这淮阴的主人。懿儿凌然回宫,身后紧跟着数名侍人。 “武安君,请吧。”锁链“哗啦”作响,被监狱长打开了锁头,一脸得意地收押了这个传闻中的武安君。 韩苏依旧是风度翩翩,从容地进了牢笼。 监狱长不屑,“还摆什么武安君的架子,呵!我告诉你,进了死牢的门,老子最大!更何况武安君如此大逆不道,也是个道貌岸然之徒。” 装腔作势,韩苏进去之后自顾坐下瞑目,不理会监狱长咄咄逼人的腔调,也不屑理会。 武安君的真面目被至尊公之于众,人们毫不留情地舍弃了原先光辉万丈的武安君,似乎不仅仅是因为韩苏功高盖主,以及犯了滔天罪行,更多的是嫉妒传闻中那般完美无瑕的人。 落霞灿烂,却是瞬息,从死牢的小小窗口映进去了,很快又消失了。韩苏临危不惧,那个至尊他再了解不过了,再恨也不会杀了他的。上官懿儿心中的阴暗一直在积压,一直到今日才冲破阀门,一泄而出。 明灭宫中的至尊沐浴后就寝了,偌大的龙榻只有他一人,再没了那个令人厌恶的武安君。可是身旁无了人,上官懿儿落寞寡欢,辗转难眠,许久才入睡了。 隐隐约约,宫外守卫的侍卫轮班时,一个蒙着面的侍卫悄悄溜了进来,放了迷烟之后,潜进了懿儿的寝宫。那个侍卫确定宫外的人不会发现,盯上了床上的人,听说床上的至尊娇羞百媚,这个侍卫在执行刺杀任务前也想试试。 很快褪了衣裳,至尊的薄衣也被拉了下来。那个侍卫扑上身去,丝毫没有发觉懿儿枕下的匕首滑落了,透彻的凉意惊醒了上官懿儿。“噌——”一国的至尊也不是个傻子,再蠢也会想到一招保护自己,上官懿儿下意识地刺过去了匕首。顿时,那个侍卫颈上喷出的血染红了懿儿的身体。 上官懿儿中了迷烟还有些懵,缓过神来,推开了趴在自己身上的尸体。 月夜下,死牢的大门被打开了,那个懿儿假扮成宫中的小侍卫进来了,手中的是御令,死牢的狱卒不敢怠慢。上官懿儿直奔韩苏去,那个清冷的武安君,即便是被他下狱了,依旧不放下那种傲世的神情。 起初,韩苏还以为是某个侍卫应懿儿之命过来折磨他的,哪知那个人就是上官懿儿本人。 “都退下。” 直到那些闲杂人都离开了,韩苏带着从前的训斥口气说道:“一国的至尊业已成年,还这样胡闹?” 上官懿儿冷笑,这个人真会装啊。他穿着侍卫的白袍时,有几分似韩苏的少将,不过他不在乎。他凑近了韩苏,随后就像个孩童般抱住了韩苏,“韩苏。” “至……至尊……”韩苏还是不想他坐那个至尊的位子,韩苏怕自己配不上他,怕自己欺侮了一国之主。 “嗯……”上官懿儿略应,在韩苏面前脱着衣裳,从小窗透进来的月光映在懿儿身上,月色皎洁,人亦皎洁。 韩苏还是忍不住,一步错,还是任着自己步步错下去了。韩苏希望自己能够去成全他,他也能够成全自己。本是声震全国,可此时武安君的清冷,国君的威严,在彼此面前什么都不是。 抑扬顿挫的喘息声再次从懿儿口中吐出,这一次是自愿的,刚刚那个作死的侍卫差点便玷污了他。上官懿儿依偎在韩苏怀中,韩苏倒是有些不乐意了,“武安君?” “臣是罪臣,不敢辱没至尊。”韩苏赌气说道,思虑片刻,自己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至尊今日在朝堂上说的话吧。 “好,本尊成全你。”上官懿儿披上衣服坐了起来,一副刑官审犯人的表情,“本尊问你,本尊和少将,武安君要哪个?” 这是上官懿儿问的他第三遍了,韩苏这一次握住了至尊的手,“我要你,无论是治世还是乱世,都要同生共死。” 上官懿儿甜甜笑了,“当真?” “君无戏言。” 仅仅是那三个字,懿儿便是喜色见两颊,羞涩妩媚,“明灭宫偌大,只有我一个,我害怕。”更怕的,是奸臣的心,居然想着刺杀国主。 韩苏是懿儿高兴,他也高兴,无论是在明灭还是死牢,韩苏都会宠着他,“我抱着,不怕。天塌了,我顶着。” 上官懿儿这一晚就在狱中委曲求全,极尽君臣之欢,或说,两个人已经是夫妻了。韩苏很想带懿儿回韩家,若是可以,那篇《诀别书》就可以烧毁了,若是不可以,他情愿赴死。 随后几日,上官懿儿培养着自己的心腹,命人抄了惊家,震惊朝野。 上官懿儿手里有卫夜死前留下的书信,上官懿儿知道一直都是那个少将军在暗害自己,懿儿一次又一次的想放过他,可是那个少将军就是不肯放过懿儿,那就别怪懿儿不给韩苏面子了。 “卫夜亲笔所书。”大堂上的上官懿儿手中夹着一封书信,命人押了惊弦,夺了惊弦手中的兵符,很是得意,从前受过的苦,上官懿儿定要加倍还给他,“卫夜乃是从惊家被武安君赏识,自然知道少将为人。先前,本尊微服私访韩家,因为韩惊二氏交好,韩家自然有惊氏亲信,所以少将派人给本尊下毒,谋害本尊。这是其一。” “卫夜……”惊弦这才隐约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去年春日时,你买通御膳房的侍女,给本尊晚膳中掺入春|药,让本尊受人屈辱。这是其二。立夏盛宴,涟漪姑娘能做莲上舞,武安君出言娶妻,你爱慕他,所以再次下毒杀害涟漪,嫁祸本尊。这是其三。那个侍女动坏了本尊珍贵的琴,加上前些日子,本尊被人刺杀,也都是少将指使的吧?”上官懿儿不紧不慢地一一列出惊弦的罪行。“卫夜从犯,已被武安君处死,现在,也该轮到少将军了吧?” 惊弦死心了,“我……我都认,我只求,至尊不要让将军知晓,我不想毁了我在将军心中的形象。” 可是惊弦毁了懿儿在韩苏心中的形象,上官懿儿冷笑,“你以为你做的恶事,能逃过所有人的耳目?父皇予你兵符,便是用来谋害一国之主的?” “至尊,惊氏随同武安君南征北战,披肝沥胆,功劳赫赫,从来不求封赏,恳请至尊这次,饶过少将军吧。”群臣中不少臣子跪出来求情,其中竟然还有尹九陶。 “恳请至尊,饶恕少将军。” 上官懿儿走近了惊弦,抬起了他的脸,虽然俊秀,可嫉妒的心实在丑陋。“本尊就帮你这一次,不杀你,也不会让韩苏知道,不过——”上官懿儿蹲下身来与他保持平视,“跟一国之主抢人,你觉得你有希望?”上官懿儿的声音很轻,不会让那些臣子听见,言语中却是充满了威胁。 “我与将军共生死,你只是他照顾的一个幼主。”惊弦冷漠,绝不会让步。 “呵。”上官懿儿冷笑,“胆量倒是不小啊,少将军当真是神勇,和武安君一样。”懿儿咧嘴笑,似乎不怀好意,“本尊赏识你,把你留在明灭宫做侍卫,本尊还要给你赐婚,把明灭宫送给你做婚房,本尊看着你洞房。” “你!”惊弦顿时涨红了脸,企图挣扎,却被懿儿的心腹牢牢按住了。 上官懿儿含笑起身,下了口谕,“惊氏以下犯上,罪无可恕,不过,本尊念在惊氏为淮阴出生入死多年的份儿上,饶过惊氏一族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废黜少将,调任宫中侍卫,惊氏除祭祀之业外,其余全部查抄。” 总之能保全惊氏性命就不错了,群臣齐跪,替惊氏拜谢了,“谢主隆恩。” 有了兵符,死牢被上官懿儿调换了人,将惊氏被抄家的消息封锁住了,狱中的韩苏尚还不知道惊弦的消息。 而惊弦,也就被上官懿儿带到了明灭宫。惊氏举族的性命被上官懿儿握在手里,惊弦不敢不从,端茶倒水,再到数日后,应了皇亲。那个姑娘也是将门之家,姓李,叫李玖儿,是李欣的侄女,爱慕那个少将已久,这次保全了惊氏,一半的功劳也在于此。 上官懿儿成人之美,替那个小姑娘提了亲,还特地赏了凤冠霞帔。不成体统的是,上官懿儿一定要确保两个人洞房了,确保那个惊弦对韩苏死心了,群臣力谏,可是谁也劝不得,上官懿儿像个暴君似的,不再听从臣下的建议。 ☆、成人之美正道行 明灭宫里,上官懿儿悠闲地喝着茶,命人取来了白帕,帕子上几点殷红,上官懿儿很满意,越发迷恋这个位子了,要什么便得什么。 只是床上的惊弦有些崩溃了,一想到将军,他的双手忍不住移到了娇妻的颈上,狠狠掐住了。可是那位姑娘心慈,也爱慕着他,若是被至尊发现了惊弦要杀她,至尊不会轻易放过的。于是傻傻的李玖儿便忍受着,泪水噙满了眼眶。 惊弦看见两行泪落下,还是理智地放了手,他真的输了,他败给了上官懿儿。 这些日子,上官懿儿很少往死牢跑了,满心欢喜地想好好会会这个少将军。 “新婚之初,不知对李姑娘可还满意啊?”上官懿儿调笑,给了惊弦一个下马威。 “谢至尊大恩,惊弦这辈子也不会忘了的。”惊弦冷漠。 “很好啊!”上官懿儿将杯盏摔在了桌上,“添茶。” 惊弦默不作声,收拾了茶杯端了下去。 半夜的上官懿儿睡过一觉醒来,突然起兴,自己一个人在宫里喝酒,旁人不敢多管,落井下石,故意让惊弦去给至尊送酒,惊弦不得已只好去了。 明灭宫中的至尊几杯下去,自己一个人就在宫里闹了起来,惊弦过去时,正好懿儿没酒喝了,嚷嚷着要酒,当真是“雪中送炭”。惊弦发觉眼前这个至尊根本没有外人面前那么光彩,也没有在他面前时那么得意。惊弦有时候觉得这个至尊是个小孩子而已,他居然跟一个孩子过意不去。 “酒……” 惊弦试图去把送过去的酒拿回来。 上官懿儿猛地扑过去抱在怀里,醉醺醺的他就是不放手,任着酒水浸湿了他的国主服,“你……”上官懿儿不服,“凭什么……抢本尊的人!还要抢……抢本尊的酒……” “至尊醉了,早些歇息吧。”想起至尊的逼婚,惊弦对他萌生的同情火苗熄灭了,惊弦的声音很是冷淡。 懿儿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别走……” 惊弦回头,以为是在叫他。只看见上官懿儿哭得泪流满面,全身都是孩子气,难道将军有……惊弦不敢再往下猜测了,悄悄过去扶了起来,“至尊真的醉了,请去歇息吧。” “别走……”上官懿儿眯着眼想亲上去。 “……”惊弦皱眉躲开了,相比之下,上官懿儿更像个女子,而李玖儿的温柔心,也在淡化着惊弦对韩苏的感情。惊弦在上官懿儿面前,情敌的身份慢慢地落幕了,占上风的是君臣关系。 “韩苏……”上官懿儿还是忍不住地哭着,梦见了韩苏不要他了,梦见了韩苏想要他的命,“母亲死了,父皇死了,阿离死了,卫夜也死了,我真的只有你一个了。” 惊弦低了低头,难以想象一个至尊位子的代价是什么,“至尊。” 至尊?上官懿儿眨了眨眼,确定了这是明灭宫,也想起来自己爱的那个人被自己打入了死牢,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惊弦。”酒醉的他突然来了好奇心,盯着他搂着自己腰的手,“你想睡本尊吗?” “……”惊弦下意识地松了手,由着至尊跌在冰凉的木板上,“我的心只给将军。” “啊……”上官懿儿娇弱地痛叫了一声,之后自己爬上了床,趴在床上同跪在地上的惊弦说话,“本尊听说李姑娘特别喜欢你,若不是她,你以为本尊会饶过惊氏?” “我说了,我的心只给将军。” 上官懿儿躺着,长长的头发似瀑布般泻在地上,“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呢?”下一句,懿儿的话有些像是自言自语,“本尊那么喜欢那个人,那个人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本尊呢?” 惊弦已不想再重复自己的话,只是低头收拾着地上的酒壶。 “山河已无恙,为什么就是不能各自安好?”上官懿儿扭头笑了笑,满脸醉意,“本尊要睡了,你下去吧。李姑娘和本尊一样,是个痴情人,本尊不许你怠慢了她。” “惊弦不敢。”收拾好了桌子,惊弦漠然退下了。 还没等上官懿儿睡下,他的侍卫便端着茶水急匆匆地进来了,看见退出去的惊弦,侍卫很识趣地将手上的书信往袖子里藏,说道:“听闻至尊醉酒,臣特地为至尊备了醒酒饮,至尊喝完再睡吧。” “嗯。”上官懿儿平躺在床上略微应了。 惊弦没有多疑,自己退下了,刚过门的妻子还在等他。 “何事?”看见惊弦退下了,上官懿儿开口了。 侍卫呈上了书信,“启禀至尊,这些信件是在惊府查抄的,而且是封在一个密盒之中,臣费了好些时日才破解了机关。里面是……至尊还是亲自看看吧。” 上官懿儿隐隐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慵懒地做起,拿来了书信,“岭南王?”上官懿儿抬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侍卫,随后取出了书信,一一过目。越看越不对劲,上官懿儿忽地大怒,气得将书信摔在了地上,醉意睡意全无,“好个少将军,好个岭南王,好个武安君!” “至尊息怒。” 上官懿儿恨得咬牙,目光涣散,“你们都那样对本尊,本尊心软留你们性命,为什么要一再逼迫本尊?为什么?!啊?!”他愤愤大喊,双目已通红。素来知晓,杀忠臣的不只是昏庸的君王,明君也杀功臣,一是树威,二是防变。上官懿儿不肯伤人性命,终是毫无威严可言。 “至尊……” “调集军队,给把我埋伏在京城周围的人,除了岭南王之外的所有人,全部解决。”上官懿儿知道自己不能再仁慈了,他得狠起来。 侍卫试探性地问道:“回至尊,那岭南王如何处置?” 岭南王上官寒是他的三皇兄,武功了得,也擅长带军作战。当年比武,小小的懿儿还担心皇兄会被韩苏伤到,如今的局面,竟是他的好皇兄和那个一直说爱他的武安君联合,要废君另立新君。上官懿儿笑了,“等本尊下诏。” “是。” 死牢中的韩苏被上官懿儿优待,根本不像是囚犯,韩苏一直等待着岭南王动兵逼宫,加上有惊弦在,上官懿儿手里刚得实权,没有兵力,应该会成功的。可是韩苏不知道,惊弦因为迫害至尊直接被夺了兵权,京城外围的上官寒有些犹豫,惊弦之事根本不在计划之内,因而他迟迟没有动兵。 韩苏像是与世隔绝了,一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上官懿儿也不过来看看他,直到今日,上官懿儿才在大殿宣见了他。 韩苏被带过去时,看见了惊弦,他的少将跪在他脚边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韩苏很是诧异,做了最坏的打算。“拜见至尊。”韩苏行了君臣礼,但是上官懿儿没让他起身。 上官懿儿对韩苏很是失望,走到了他面前首先是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尊……” 懿儿抚了抚他的脸,告诉了他:“埋伏在京城外围的士兵全部被斩,岭南王被生擒,已经被本尊送回岭南软禁了。武安君,你想废君?”上官懿儿笑了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韩苏不敢相信,“怎么会……”韩苏忽然想到了惊弦,当时惊弦身旁还跟着个女子,那个女子他见过一面,好像是李将军家里的,韩苏意识到了什么。 “少将军做了很多错事,罪不容诛,可是本尊心善,只是废黜了少将军,查抄了惊家,没有伤害他们的性命,本尊还亲自为少将军指婚,成人之美。可你们说说,你们是怎么对本尊的?”上官懿儿柔声问着,想要一个回答。 “至尊息怒,一切都是……” “武安君。”上官懿儿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高傲地看着他,“本尊妇人之仁,所以就该被所有人背叛吗?”懿儿伤心,“本尊做了所有仁君该做的事,以人为本,施治以德。你认为的都是对的,你想怎样就怎样,本尊不去插手,本尊犯了错本尊会认错。你们犯了错,本尊带上仁君的面具体谅你们所有人!饶恕你们所有人!可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知悔改?!得寸进尺?!” 韩苏大事已败,无话可说,只是躲着上官懿儿辛辣伤人的目光。 上官懿儿揪住了他的衣襟,“你看着本尊!告诉本尊为什么?” “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 “好!”上官懿儿把他狠狠推在地上,拂袖转身去,“你可还记得?本尊儿时常常将‘廉’字写错,你说至尊当政,以‘孝廉’治天下,是以国泰民安,可后来你让本尊终身难以做到一个‘孝’字。韩信功高盖主,惹来杀身之祸,你和他一样,都是多了那两笔,死不足惜。” 韩苏,韩信,他韩苏也听信了,确实是他管束得太多了,自己的小殿下也早就变了。 上官懿儿坐在了那把龙椅上,威严正坐,“传本尊谕旨,少将军、武安君联通岭南王谋反,企图逼宫,大逆不道!少将军惊弦废为庶人,将岭南王囚禁于岭南,削藩削军,终生不许离开岭南半步!武安君。”上官懿儿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的爱臣,说出了身为至尊的旨意,“辜负圣恩,有忝祖德,废黜武安君封号,即日流放边关,将韩氏一门,全部抄斩。” ☆、杀身灭族缘起情 “至尊。”那些大臣震惊,急欲求情。 “给本尊闭嘴!谁谏处斩!” 韩苏一瞬之间,觉得天都要塌了,可惜自己原本的好懿儿不在自己身边。“慢着。”他一个人,还是得坚强起来,不能让上官懿儿毁了韩氏,“至尊圣明,臣有罪,毫无怨言,但是,至尊不能动韩氏的性命。” 上官懿儿冷笑:“你韩苏姓韩,本尊不问韩家的罪问谁的罪啊?” “韩氏一族,武安君之封承袭七世,如今招来杀身灭族之祸,竟然只是因为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韩苏接受不了,叩首拜下,“臣已写了《诀别书》,断绝了同韩氏的关系。罪大在臣,韩氏无辜。” “你……”上官懿儿咬牙,笑了笑,点头:“你可以,当真是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 “臣心难测,君心更难测。” “哈哈!”上官懿儿坐在椅上大笑,“武安君从本尊七岁便开始算计本尊,居心叵测,本尊觉得好像突然有了铠甲,也突然有了软肋。如今兵革已息,你一个武臣,就非要挑起战事么?” 韩苏叩拜,“臣只是高瞻远瞩,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鬼话连篇,上官懿儿不想再听,“带下去。” “是。” 上官懿儿神情冷漠,好几次偷偷登上皇宫的高楼,俯视淮阴天下,天下安定,身为至尊的他也有一种成就感,可此时,那种成就感粉碎成渣。“传旨,将卫氏兄弟移葬华陵,追封卫离文曲君,追封卫夜武陵君,云雨安宁公主,南宫子轩,神威将军。退下吧。”他也累了。 “恭送至尊。” 上官懿儿真的流放了韩苏,到韩苏临行前想拜别至尊,上官懿儿恨极了他,就是不去。 上官懿儿还在民间广泛地征召有才有貌的伶人,设教坊司,他常常来这里取乐,试图忘记韩苏带给他的伤害。早朝制度很快被废除了,上官懿儿逐渐荒废朝政,淮阴实行的是旧时卫离定的制度,治理得也算安定,没有出什么乱子。 向边关行进的韩苏,听说了至尊的所作所为,有些心痛了,或许他应该相信他的懿儿,相信那个至尊,会成为一个好君王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韩苏曾经功劳赫赫,千军万马,如今却是一个人,他有些麻木了。“少年壮志已成尘梦,而今乃一无爵无禄的刑余之人。”韩苏自嘲。 曾经江山如画,杯酒作年华。喜了天下,负了一代名臣。 被废为庶人的惊弦有些悟了,也看开了,只不过很是同情自己的将军,那个人应该是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李氏联合了朝中重臣求情,上官懿儿只是放过了惊弦,却如何也不肯放过自己爱的人。在懿儿心里,任谁都可以背叛自己,只有他不行。 李玖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只是做好了为人|妻的本分,惊家被查抄,只有祭祀之业可用,勉强度日。上官懿儿流放了韩苏,自然也放过了惊弦,他不缺什么侍卫了,他太寂寞了,缺少欢乐。 “夫君还在担心韩公子吗?”李玖儿坐在惊弦身侧,“父亲已经打点好了,会让那些人照顾好韩公子的。” 惊弦叹了口气,“初唐与晚唐,一个是乱世的结束,一个是乱世的开始。” “夫君之意……” “祸从口出,夫人还是少知道些比较好。” “嗯嗯。” 袅袅香炉生紫烟,悠悠琴弦伴佳人。上官懿儿不喜欢柔弱的,就是喜欢韩苏那样霸道的。教坊司的一个姓徐的小官意识到这一点,向上官懿儿推荐道:“李将军有个儿子,叫李薄言,是韩公子的好友,也是韩公子手下的一员大将。”那个小官还想说什么,忽然住了口。 “哦?”上官懿儿坐正了一些,这个名字很是有趣,“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好名字啊!”上官懿儿有些兴趣了,“你去把他找来,就跟他说本尊有国家大事找他商议,只许他一个人来。” “是。” “另外,赏你百金,退下吧。” “多谢至尊,多谢至尊。” 这下好了,有人陪自己玩了,上官懿儿欣喜。 盛夏时节,上官懿儿穿得越来越少,常常趴在凉亭下面乘凉,天气太热,有些受不了了。 “臣李薄言,拜见至尊。”李家的公子过来,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像极了早年时的韩苏。 “免。”上官懿儿只是穿了素衣薄纱,令面前的李薄言不敢直视。 “至尊有要事找臣吗?”他竟然天真地以为上官懿儿找他来是商讨大事的。 上官懿儿坐起来,含笑道:“本尊的事,不是国家大事吗?” 李薄言哑口无言,“至尊……” “李公子可有什么好玩的?本尊无聊得很。”他懒散地靠坐在席子上。 李薄言摇头,一如韩苏般清冷。 “你若是不想出来一个好玩的,信不信本尊把你调去教坊司?”上官懿儿可是听说这位李家公子会吹笛子的,就是凭着一首好曲子,赢得了许多女子的芳心。 “至尊……”李薄言皱眉,“臣是个武将。” “武将怎么了?武将就不能陪至尊玩了吗?”上官懿儿爬近了一些,笑道:“李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带兵打仗还真是可惜了。” 眼前的君主太像个女人了,李薄言紧眉不敢多看了,有些退缩,“至尊还是找旁人吧,恕臣无能为力。” “你觉得韩苏这个人怎么样?”上官懿儿突然笑问,也听说这个李薄言跟韩苏挺要好的。 “呃?韩兄?韩兄武功了得,谋略过人,是个不可多得的良臣。”李薄言想替韩苏美言,旁敲侧击地暗示着这个至尊。 上官懿儿乐不可支,“你们当真是好兄弟啊。” “自然。” “要不这样吧,你取悦好本尊,本尊便赦免他的罪,如何?”上官懿儿给了他一个机会,也给了韩苏一个机会。 “怎么……取悦……”众所周知,本国的国主是个断袖,而且是个纯受。 上官懿儿目光转向了亭子外面,“天下安定,海晏河清,本尊想出宫看看,你陪本尊去,保护本尊。好吗?” “是,臣必定护好至尊。”李薄言庆幸,似乎不仅仅是因为韩苏有救了。 可是事不如愿,说着是护驾,李薄言守在上官懿儿身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薄言身上总是有韩苏的影子,上官懿儿任性,动不动就发火。李薄言只是偶尔回家看看,懿儿听说他一回家就被女子缠上了,形影不离的那种,上官懿儿这就生气了,上官懿儿萌生了一种想法,想让他取代韩苏。 流言纷纷,很快传到了民间,李家的公子给至尊伴驾,悉心非常,韩苏早在听说懿儿设了教坊司时便失望了,等到听说了他勾搭了自己的好兄弟,而且自己的好兄弟并未反抗,也并未不满,韩苏忍无可忍了,富有文采的韩苏当即挥毫一书,跟李薄言绝交了。 当然韩苏不能表现自己是吃醋了,只是讽刺了李薄言身为武臣,同一国之主在一起取乐,不合君臣礼数。韩苏的文采,迫使那一带洛阳纸贵,争相传抄着韩苏的文章。 很快,李薄言跟随上官懿儿出宫游玩。上官懿儿难得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吸引着李薄言的好感。“走吧。” “至尊,当心龙体。” 上官懿儿叉腰,凸显出纤细的腰肢,“我说你这人,我一没怀孕二没病的,当心什么。” “呃……”李薄言目不转睛地看着,人如其名,寡言少语。 “走了。”上官懿儿习惯性地拉了他的手,往前窜去了。 “哎……至尊……” 上官懿儿活泼极了,非要去爬山,李薄言只好委曲求全去了。想不到,堂堂至尊,精力十足啊。 终于爬到了顶峰,山上比较凉快一些,上官懿儿很开心,迎风转了个身,撩到了身后一直盯着他的李薄言,“嗯?怎么了?”上官懿儿以为是自己衣服的问题,低头摆弄着衣服。 “没……只是觉得至尊像个小女子一般。” “那你会娶我吗?”上官懿儿蹦了一下。 李薄言皱眉,“臣失言了,至尊恕罪。” “她有我好看?” “谁?” 他傲娇,“听说李公子一回去就被小姑娘缠上了,怎么?她有我好看吗?嗯?” 李薄言略笑了笑,“小姑娘?”那位姑娘怎么说也年近三十了吧,真不知这皇宫哪来的那么多流言,虽是如此,李薄言还是摇了摇头,“没……” 上官懿儿微笑,“你们这些人啊,就只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若是信了你们的话,便是愚蠢至极了。” “不信也是蠢极了……” “……”没事没事,宫外,上官懿儿大度,不追究。“听闻李公子笛艺高超,给我吹一曲听听可好?” 李薄言正好随身带着自己的笛子,也挺喜欢这个至尊的,于是答应了,“好。” 上官懿儿其实是犯困了,一国之主,总不能躺在地上睡觉吧,末了还是靠在了李薄言的怀里听曲。李薄言的笛艺确实是好,不像韩苏,只会文武,音律只是偶尔涉猎,并不精通。那样的人很是死板,所以在上官懿儿赞叹桃花时,韩苏责了一句“吟风弄月”,韩苏是真的不会讨人开心,相比之下,这个李薄言退进有序,甚得懿儿欢心。 ☆、美满氏族误君王 “呼……”上官懿儿在他怀中捣乱,李薄言安安分分吹笛,坐怀不乱,反而是懿儿一会儿探头往笛孔吹气,扰乱他的曲子,也扰乱了李薄言的心。 说好了坐怀不乱的,可是上官懿儿的撩拨,轻轻呵气,口中散发着清香,李薄言有种冲动去吻他。上官懿儿捣了几次乱,困得不行,靠在李薄言怀中睡去了,李薄言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这个俊美的至尊。 韩兄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也是这般过来的?李薄言凑近了一些,熟睡中的上官懿儿轻轻唤着“韩苏”,李薄言顿时清醒了,眨了眨眼,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人总要走一段陌生的路,看一看陌生的风景,然后便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长大了。那种陌生,韩苏经历过,而且还在经历,可上官懿儿未曾经历,他一直被韩苏悉心护在手心,一直便像个孩子般,长不大。 韩苏跟李薄言绝交的文章传到了上官懿儿和李薄言的手中,两个人都被讽刺,传为笑谈。李薄言皱眉,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韩苏好吧,到头来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好无辜啊。 上官懿儿可能是傻了,被人传着骂居然开心坏了,李薄言甚是无语。 “如何?臣算得上取悦好至尊了吧?至尊也会谨守诺言,放韩苏回京吗?”李薄言试探性地问道。 “此事不急。”上官懿儿高兴,拉了李薄言喝酒去。 喝酒开心,但是很快上官懿儿就不开心了,李薄言不常喝酒,几杯下去就醉了,想要去亲他。上官懿儿发觉自己的心还在韩苏身上,于是不给亲,躲着那个李家公子。 “至尊……”李薄言略为不满,拽过来强吻住了,似乎忘了些什么。 上官懿儿很想把这个人当做韩苏,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李公子,你喝醉了。” 李薄言心里忐忑,一介武臣,驰骋疆场,很少有这种很至尊在一起的刺激,冲动时,抱了至尊扔床上了。 “啊……”上官懿儿疼得要死,这外面的床能跟明灭的床相比吗?“你要弑君么……”他仰头揉了揉腰,还好没给摔断了。 “我想取悦至尊,给至尊侍寝可好?”李薄言大胆了起来。 “依韩苏的性子,你要是敢侍寝他就敢杀了你……”上官懿儿嘀咕道。 李薄言那一瞬间不希望那个好兄弟回来了,这个至尊太诱人了,“至尊……” 上官懿儿没怎么拒绝,就被他搂在怀里吻着,李薄言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这生所爱。“李公子……住手了。”上官懿儿一想到韩苏,心就受伤了,这个李薄言终究不是自己的韩苏。懿儿想过很多,但是怕自己后悔没有退路,末了,恼怒的他以至尊身份命李薄言退下了。 伴驾不过三月,秋日,上官懿儿似乎对李薄言没了兴趣,又去教坊司取乐,最多也只不过是听听曲子,不敢乱搞,先前在宫里乱搞,事后的韩苏跟疯了似的往宫外撵人,想想都后怕。 上官懿儿把惊弦带回了正轨,却把本来正经的李薄言带坏了。那个年轻的公子对女人失去了兴趣,一心想着怎么才能获取至尊的好感。 此时的上官懿儿沉浸在韩苏吃醋的喜悦之中,哈,那个清冷的韩家公子还是在乎自己的,上官懿儿就想打压他一下,断了他废君的念头。可是李家噩耗的传来,打破了上官懿儿的欢乐。 “回禀至尊,李公子向李将军请示,代韩苏照顾至尊,还准备休妻,李家这就乱了起来。李公子之妻是个大家闺秀,对上孝敬公婆,对下相夫教子,没有什么过错,反而被李公子坚决要求休妻,那姑娘受不住,就自尽了。李将军气急败坏,也病倒了。” “呃?休妻?他已经娶妻了?”上官懿儿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就怒了,“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本尊?他娶妻了?” “至尊息怒,臣近日刚回京,也是才知此事。李公子成婚多年,去年连孩子都抱上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想邀功的,欺瞒至尊……” 上官懿儿都同意了李薄言以后来明灭宫伴驾,可他早已成婚之事显然不在意料之中,“孩子都有了,他居然还……孩子……”……“臣有个好友,如今已得贵子,至尊何时为臣生一个啊?臣等着呢。”……“原来是他。”上官懿儿气急败坏,“传本尊旨意,将李夫人好生安葬,命人好好照顾那个孩子。至于李薄言……” “那个,至尊……李夫人跳井自尽,怀里抱着一岁大的孩子……母子双亡……” “什么?”上官懿儿吓得瘫在地上,貌似自己是罪魁祸首,毁了人家一个原本幸福的家,“他真的疯了。” 侍卫无策,“李将军辞官的文书在这里,其他大臣上书请至尊给个公道,文书也多是斥责至尊沉溺伶人之中,荒废朝政的话……” 上官懿儿头疼起来,“当真是个傻子!给本尊把教坊司那个姓徐的处斩了,可恶!”懿儿想了一想,又问起了韩苏的情况,“韩苏可知晓了?” “回至尊,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啊啊!”上官懿儿大喊大叫,掀翻了桌子,“给本尊把李薄言找来!” “……至尊息怒,臣马上去。” 上官懿儿很快在明灭宫接见李薄言,那个年轻的公子一如初见一般,反而上官懿儿火气十足,“逼死发妻?李公子倒是真有能耐啊!你为何不告诉本尊你已经成了亲了?” “怎么?成亲与否,并不重要,我本来就对她无心。再者,至尊只不过是在乎自己的名声罢了,更在乎的,是韩兄吧?”李薄言轻描淡写地说道,“臣偏是不遂至尊的愿,韩兄对至尊失望了,臣才有机会。” “你就不怕本尊杀了你?”上官懿儿怒气冲冲地威胁道。 “至尊敢么?”李薄言站起身来,“李家事变皆是因至尊的戏谑,若是用臣的死,换韩兄的绝望,那也是值了。” 上官懿儿攥紧了拳,这怕又是另一个韩苏了,“为什么你们都非要逼本尊?!” 李薄言一步一步走近了,“臣想取代韩兄了。” “你这个疯子!”上官懿儿疯狂地拿东西扔他,“给本尊滚!”懿儿嘶吼着,拒绝他的接近。 “至尊……” “滚!”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呵。”李薄言笑了笑,“两家联婚,竟然只是两方姓名有所联系。臣承认采之是个好姑娘,但是臣不喜欢,但是臣没有理由拒人婚事。李家是将门之家,父亲说了,李家就像是将营,父母皆是将帅,将帅之命不可违背。臣在战场上杀敌锐不可当!可回了李家臣只是个小卒,无力左右自己的终身大事。” 上官懿儿安静了一些,李薄言也是个可怜人,他不该应亲的。 “事已至此,至尊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从了臣,要么杀了臣。能得至尊几日宠幸,臣即便是死,也了无遗憾,只求至尊成全。”李薄言拜了一拜,告退了。 到了最后,上官懿儿还是下了一纸诏令,赐死了近乎疯狂的李薄言,众人只是惋惜那样一个将才,而上官懿儿庆幸,李薄言没有变成另一个韩苏。李家独子被赐死了,李欣病终,曾经辉煌的李家支离破碎。 惊弦愤愤不已,不顾侍卫劝阻提了剑就闯进了明灭宫,“昏君!你到底还要再做出多少荒唐事来?!” “单凭你今日之举,本尊便可要了你和惊氏一族的性命。”上官懿儿好心提醒道。 “惊氏不怕。”惊弦也不畏惧,他握着剑,“朝中的忠臣被至尊治罪的不在少数了,至尊请随意,我倒是要看看谁还会再为这淮阴效力!” 上官懿儿心里受伤,怔营泪两行,他强笑着,“随你们去,韩苏不会离弃本尊的,只要韩苏在,本尊什么都不在乎。” “将军已经被你流放到边关了,你别再做什么白日梦了。” “不!他心里还有我的,否则也不会写这篇文章。”上官懿儿攥着一张纸,纸上是韩苏写的文章,“他定是在乎,他不会那么狠心的。” 惊弦夺了过去,大概地扫了一眼,好像有些不对,他认真地看了一遍,突然回身去书桌上拿笔勾勾圈圈了起来,“三月三日……”今年的三月三日已经过去许久了,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惊弦和岭南王以及韩苏之间的暗号,令惊弦有些懵,来年似乎会有大事发生。他看着哭倒在榻上的至尊,终究是没有告诉至尊真相,“文辞犀利,他很少这般吃醋的,至尊应当做个好至尊,莫让这天下耻笑了。” 上官懿儿偏是不服,“自从我当政,轻徭薄赋,唯才是举,我又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我只不过是动了君臣情,他管束了我十三年,十三年来,我无情无欲无爱。”他看向了惊弦,“很多旁人都做不到的事他要求我做到,宵衣旰食,多谋善断,兼听从谏。处处都是一个‘礼’,堂堂一国之主像个傀儡一般,尚且不如一介蝼蚁。他立谁都可以,他自己说了,淮阴这么多侯王,立谁都可以。”想起韩苏的话,懿儿便痛心,“他自以为我喜欢这个江山,可他不知,他带我去看淮阴河山,我高兴只是因为他在身旁。” 惊弦突然觉得这个至尊才是最可怜的人,将军的为人他是再了解不过的,“所以你设教坊司,废早朝,和李薄言交好,是为了气将军?” “我没想气他。”上官懿儿苦笑,“我只是想讨自己开心。”可实际上,他并不开心,反而难过得要死,他害得淮阴朝政荒废,忠臣死为刖足鬼,这岂是他一国至尊想要的结果? ☆、一代至尊终退位 “凡事有因必有果,至尊若是执意荒|淫下去,会有什么结果,至尊心里清楚。” 懿儿侧头笑了笑,“我没有荒|淫,我跟你一样,我的心只给一个人。诚知他欺我,我当自欺才是。” “你就不怕他废了你?”惊弦不知该怎么说,“我手上的兵符虽被至尊夺去,但是淮阴诸王,每个人手上都有不少军队,将军虽然被流放,但他不是个死人。” “怕,我最怕的莫过于此了。”上官懿儿的心很累,“世人都道幽王昏庸残暴,荒淫无道,为了一个褒姒毁了如画江山,可谁知道,那个被世人谩骂的昏君,死去之时,除了褒姒还有谁会可怜他?”懿儿宠幸过卫离,宠幸过卫夜,真不知除了他们,谁还会可怜他? 惊弦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替将军保护至尊吧,希望至尊对自己走过的路不后悔,也希望,至尊能够成全将军。” 怕也只怕,上官懿儿成全了他,他不去成全懿儿。上官懿儿若是真的放下了,日后便是进退两难,没有韩苏,无人怜惜。 天气格外的冷,听说淮阴各地诸侯动乱,天下臣民都觉得韩苏拥立的至尊太过感性,也太过任性,威震天下的韩氏都没落了下来,惊氏被查抄,李家败落,岭南王起兵败退。没有一出好戏和这个至尊无关的,所有的罪责都被归结到了至尊上官懿儿的头上。 上官懿儿发觉了卫离政策实施的前提,那就是国家安定,百姓和乐,百姓们信任他们的君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上官懿儿像是众矢之的,一个将会被青史唾弃的昏君,人人都想取而代之,人人都唯恐天下不乱。 “哼。”上官懿儿不屑地轻笑着,“这天下谁有本事谁来拿,拿完之后稍有不慎又是天下大乱,有多少人能像父皇那样被所有人尊崇呢?”他自言自语。 侍卫替他换了快凉了的手炉,“听说边关之地,韩公子很受拥戴。” 上官懿儿回身看了他一眼,“除了有些人嫉妒他,落井下石,他何曾不被别人爱戴着?”可是没有多少人爱戴着懿儿。 “可是……至尊……” 懿儿摇头,“本尊绝不相信,他会废了本尊,他说过,本尊是他的君,他说过君命至死不违。” 侍卫忽然间觉得眼前的人太过痴傻了,“至尊就这么相信他吗?” “本尊没有几个人可以信任了。”上官懿儿看着远方,雾气朦胧,已是看不清了,他似乎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曾几何时,淮阴才安定了下来,可是很快,烽烟四起,边关军事急传,上官懿儿连看也不看,只是一味打听着韩苏的情况。上官懿儿回宫时,侍卫告诉他惊弦有可能不能过来照顾他了,惊弦的夫人李玖儿有了身孕,身怀六甲的妻子和一个将要亡国的至尊,孰轻孰重,一眼分明。上官懿儿失望了,郁郁寡欢。 可是惊弦就是这样不分轻重,坚持进宫来了。 上官懿儿生气冷淡了起来,“惊夫人不是有喜了吗?难得少将还肯来看我这个将死之人。” 惊弦强笑了笑,“至尊这是说的什么话?至尊是一国之主,是淮阴千万臣民的君,至尊切莫多想了。”看着委屈落泪的上官懿儿,惊弦走过去给他拭去了泪,“我已不是少将军了,爱慕将军的那个人犯了错,但是已经知错并且改正了。至尊也并非非死不可,将军待至尊之心,至尊还不懂么?” “他懂?”上官懿儿冷笑反问,“所以这就是他违抗君王的旨意,串通岭南王、长广王、平津王造反的理由?他懂什么啊?” “或许至尊还小,有些事难免会出错。”惊弦揉弄着手里的一颗珍珠,朝着窗户那边弹了过去,“啪”一声,窗户关上了。 懿儿笑了笑,“你的身手倒是不错。” “还可以,只是和将军比,差远了。”惊弦靠坐在桌子上看着这个至尊。 上官懿儿乍听时温柔地笑了,“他若是真如传言中那么神勇,小雨会死么?” “啊。”惊弦站了起来,明显有些慌乱了,“其实将军他……” “嗯?” “至尊可能不知,那一战将军骗了你。”惊弦告知了懿儿,当时淮阴的军情,告知了懿儿,当时韩苏妄图用他自己的命换取淮阴的安定和至尊的丰功伟绩,“可惜一切都失算了。” “他以为他自己的命很值钱。”上官懿儿努力装作不在乎,因为现在韩苏谋反已成事实,上官懿儿手中的兵力于淮阴,只是少数,更何况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他效忠,他一个落魄君王,只会文,不晓武。 惊弦抱胸,“生无贵贱,我现在庶人一个,李家也衰败了,但是亲人都还在,加上偶尔还可以来看看至尊,我也很开心。大起大落才是人生,平步青云都是虚幻的。” “是……吗……”上官懿儿不太懂。 山河依旧在,国破未可真,岭南王联合了诸王,任了韩苏为将,直逼京城。上官懿儿麻木了,每日都有人前来禀报,时日一长,上官懿儿干脆放手不管了。 “至尊可有后悔……没有答应李公子?”一日闲来,侍卫突然问他。 上官懿儿喝酒摇头,“他是个疯子,但是他自己应该不会后悔。” “那……韩公子即将兵临城下……” “他要这天下,来取便是。”上官懿儿得意。 等真的到了那日,韩苏顺利地在三月三日攻破了淮阴的大门,皇宫的大门也被破开,大军迅速包围了整个皇宫。韩苏左手握着剑,右手摩挲着大门上的雕花,久久沉思。 “韩公子在想什么呢?”岭南王笑道,如今韩苏可谓大事已成。 韩苏叹气,“十二岁战事息,归来时,初入皇宫,本以为韩府已经够大了,没想到不及皇宫的十分之一。” “原来韩公子还是个念旧之人。” 事实上,韩苏真正|念旧的,只是一人。“进军吧。” “好。” “至尊。”侍卫得到消息,匆忙来找上官懿儿,“至尊,大军已经进入皇宫,朝中大臣都在大殿候着,都在等至尊传旨。”传旨退位,最后四个字,侍卫红了眼,没有说出口。 这一日,终究还是到了,上官懿儿被这岁月打击,多了几分沧桑,“传本尊口谕,更衣,宣岭南王、韩苏觐见。” “是。” 上官懿儿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已经淬了一整夜的剧毒,必要之时,他会用这把匕首结束自己的性命,结束这纷扰的一生。“韩苏,本尊不会让你得逞的。”懿儿双目无神。 “至尊大驾——” 大殿之上,君臣二人终究是再见了。韩苏底气很足,可是见了龙椅上、盛装的至尊,带领过千军万马的武安君当即溃败了。惊弦躲在侧殿,他也无颜面对他的将军了。 “淮阴国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上官懿儿神情冷漠,亦不关心韩苏,“岭南王何意?” 上官寒当着至尊的面儿,抿嘴拔出了利刃,锋利的剑锋隐约还闪着剑光,但是上官寒扔了那把剑,“还是请武安君来禀明事理吧。”上官寒知道用武是能解决问题,可是会伤了兄弟和气,百年后,难保史书上不会写下岭南王逼宫的言语来,写大国王朝,为了至尊位子,自相残杀。或许这一切,能让韩苏去避免。 韩苏向岭南王行过一礼,往前站了站,亲自给上官懿儿拜了个大礼,要知道,这个时候除了朝中群臣,谁还会肯向懿儿折腰呢。“一别多日,韩苏拜见至尊。” “你少假惺惺的了,枉本尊一往情深,还以为……”他笑自己太痴傻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韩苏算计,“怎么?今日总算是抓到理由,打算另立他人了?” 韩苏不再多言,命人取来拟好的皇旨,向群臣宣言道:“淮阴至尊,无视人伦国法,淫|乱宫闱;设教坊司,宠幸伶人,酒池肉林,荒废朝政;戏谑朝中臣子,残害忠臣。无能无才,昏庸无道,不配为君。岭南王受诸王之托,讨伐昏君,民心所向。” 早在韩苏那句“不配为君”出口时,上官懿儿眼角的泪水就落下去了,不过他不在乎了。 “至尊若明事理,便请退位吧。”韩苏转身看着他。 说好了不会废他的,说好了会站在他这一边的,说好了侍君百年,那些话把上官懿儿耍得团团转,痴心不改。上官懿儿笑了,“本尊若是不呢?武安君想怎么做?弑君?” “至尊。”韩苏希望懿儿能明白他的苦心。 上官懿儿站了起来,仍只是笑着:“七岁拥立本尊做太子,砍掉四肢,用所谓的‘礼’束缚着,麻痹着,做了傀儡至尊,如今竟是要推翻了吗?”懿儿认真欣赏着自己的衣裳,继续说道:“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本尊应该就是那个不肖之人吧,到死也无人再拥立。哈哈!” 韩苏默然。 “韩苏你听好了,国可破,君可死,但是不可废。”上官懿儿铁了心了,背对着众人,袖子中的匕首出露,当然韩苏那些人是看不到的。可是偏殿的惊弦看到了,夹住一颗珠子弹了过去。 上官懿儿的手被珠子弹到,本能地松了手,“哐啷。”匕首落在了台阶下,发出了巨大声响,与此同时,韩苏当即反应过来,轻功奔上台阶去捡。 上官懿儿愤恨地看了惊弦一眼,想下去捡,可是匕首早已被韩苏紧紧握在了手里。 懿儿忍不住笑了,“既然如此,就请武安君亲自动手吧。”这一次的至尊,不再惧怕死亡,“要么你杀了本尊,否则本尊绝不退位。” “你当真就这么喜欢这个位子?不觉得痛苦吗?”总之韩苏很痛苦,悔不当初,没有听从尹姬的劝告。 “废话少说,动手。” 韩苏即便是傻了也不会动手的,他的迟疑似乎让岭南王下定了决心除去自己的好兄弟,岭南王暗暗叫来了人准备弓箭手,寻找时机放箭。 “还给本尊!”上官懿儿扑上去抢那把匕首,“本尊这二十年受的屈辱够多了,能否放过本尊,能否成全本尊?” “除非我死!”韩苏猛地推开了爱人。他看得出匕首上淬过毒,而且毒性不小,谨慎着不能让眼前的人被这把匕首伤害到一点儿,可他这一推,恰好给了上官寒时机。 “放箭!” “住手啊!”惊弦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离弦而出。 上官懿儿被推得重重摔在台阶上,孱弱的身体被台阶硌上,痛得站不起来。看着那支箭射向了他,上官懿儿终于觉得自己要解脱,若有来世,只希望自己托生在寻常人家,莫要沾了这江山的边儿。 闭上的双眼前,一片乌黑阴影,上官懿儿有些绝望了,一如当年,韩苏还是护在他身前。韩苏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台阶上,嘴角溢出的血迹浸湿了上官懿儿的国主服,“希望做你锋利的刃,但也愿是你归剑时的鞘。”身体之痛,韩苏站不起来,只能伏在他身上紧紧握住了至尊的手,“跟我回韩家。” 惊弦虚惊一场,险些吓昏,“至尊,因这天下而亡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你和将军,至尊成全了我和玖儿,为何就是不能成全自己?” 也许,也许真的要放下了。箭射来的那一刻,上官懿儿真的有些后怕,他抱紧了身前的人,闭目落泪了。他也想嫁入韩家,平平淡淡,如果韩苏他们能给他这个机会,他赌这一把了。 “夫天地合德,晷曜齐明,惟德动天,有感必通。贪位数载,无功无禄,帝庙乏祀,生民多泯,三光若沉,鼎业如坠。举头三尺尚有神明,君心惭愧,蒙生福祉,明礼还纪,复张崩乐。”上官懿儿闭紧了双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到了华丽的衣裳上,他还是下了谕旨,宣布退位,“今踵旧典,出逊别宫,禅位于贤。” “懿儿……”韩苏昏迷前久久唤着的名字,终于不再是“至尊”二字。 “韩苏。” 岭南王吩咐了惊弦去找御医来,埋怨弓箭手下手太重了。不过,岭南王这次是彻底打消了杀懿儿的念头,也彻底看清了韩苏待懿儿的情意,至死不渝。 “韩苏。”上官懿儿仰头痛哭,皇位与韩苏,他的毕生所爱,一直都是后者 待天下初定,岭南王登上了皇位,与生俱来的皇族气质异于上官懿儿,似乎天生就该是天下的主人。上官寒下了皇诏,自谦之后,追封旧臣,匡扶朝政,恢复淮阴治理,改革了卫离政策的弊端,也总算是挽回了摇摇欲坠的淮阴天下。 李玖儿的兄长继承了家业,而惊氏一族也再次兴起,考虑到武安君已被韩氏承袭七世,于是,岭南王改封了惊弦为武昭君,恢复韩苏的武安君封号,军队交由惊弦统领。至于上官懿儿,他的名分就不用上官寒这个做皇兄的来封赏了,自有韩苏在。 韩苏被射伤,伤势严重,休养了多日才苏醒,醒时,幸得懿儿在身边,韩苏条件反射地抱在怀里。 “小心伤口。”上官懿儿这一次拒绝只是担心。 “不妨事,我最爱抱着我家懿儿了。”韩苏欢笑,“你终于是我的了。” 上官懿儿眯眼笑笑,“你终于肯娶我了。” 一听这话,韩苏不乐意了,“先前带你回家,你都答应母亲了好吧?你这个爱吃醋的小家伙。”一想到惊弦那家伙居然娶妻了,韩苏就忍俊不禁,“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居然让惊弦看开了。” “那是。”上官懿儿含笑,嘟着嘴,“我找过皇兄了,看了史册,绝无虚假。” “然后呐?” 上官懿儿依偎在他怀中,“甚是庆幸,淮阴百姓没有怪罪于我,反而原谅、体恤亲近我。惊弦救了我一命,也给了我一次机会,我要你——” “嗯?” “夜夜给我侍寝!” “哈!”韩苏怕他?“奉陪到底!”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哎,敏感词好多。